林千然感觉脑袋昏昏沉沉,喉间一阵发干发涩,好像有一团火在烧一般,几乎要把她整个人都烧了起来。心口更是有一股莫名地东西在涌动,让她想要挠,却总是挠不到实处。这样燥热持续了没多久,林千然被针扎了一下,然后整个人便晕了过去。她很困倦,困倦到她想要一直这样睡下去,永远都不醒过来。粗重的呼吸,混乱的吻……林千然觉得心头羞耻,她不想记起来,她想要忘掉,她要全都忘掉……但是,她又被扎醒了。睁开眼,缤纷那张满是泪痕的脸便映入眼帘,“小姐,小姐您醒了!”
她张了张嘴想要说话,喉间却还是堵了一股火,让她的嗓子变得十分沙哑难耐。脑袋已经清醒了许多,虽然还是有些昏昏沉沉的,但是至少比之前好许多了。之前的记忆一下子涌进了脑中,她慌张地看着周围,入眼便是仟草色的帘帐,周围的物件摆设也都是陌生的,缤纷身后,还站着另一个陌生男子。“我,我现在在哪里?他是谁!”
出口便是沙哑的音调。缤纷抹了一把眼泪,抽噎道:“小姐,您现在在贺公子的屋子里,他是贺公子的随行军医苍蓝公子。您中了,中了迷情香……贺公子说,您不能在这里久待,免得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这才让苍蓝公子把您弄醒了。小姐,方才您究竟发生了什么,怎么会……”贺云修?怎么会是贺云修?她的记忆好像断片了,半点想不起贺云修在哪里出现过。她一回想,脑袋便是一阵生疼。“奴婢被那个丫鬟领到了偏僻之处,她就不见了,奴婢觉得可疑,幸亏遇上了另外一位陆笙公子,他认识奴婢,奴婢这才让他去寻了贺公子……”苍蓝从桌上端了一碗浓郁汤药递了过来,“林小姐把这碗药喝了,有助恢复清醒。”
缤纷赶忙接了过去,小心地一勺勺舀起送到了林千然的嘴边。林千然闻了闻,的确是清醒提神,外加润嗓润肺的药,林千然道了声谢便埋头喝了起来。“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林千然咽下最后一口汤药,开口发问。“已经未时了,眼下前面正在进行才艺展示,只怕过不了多久,就该归府了。”
所以贺云修才会让苍蓝想法子把林千然弄醒。苍蓝冲她们微微颔首便退了出去,没一会儿,便有两个丫鬟走进来,恭敬言道:“林小姐,奴婢已经备好了沐浴的热水,请林小姐随奴婢前来沐浴梳洗吧。”
林千然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脖间,顿生一股难以言语的厌恶。缤纷看到她的动作和表情,心里一阵难受,她张了张嘴,最后却是什么都没多问。一天之内,林千然便在贺府里洗了两次澡,这样的际遇,也没谁了。这是药浴,林千然泡过之后,整个人的精神都焕发了,迷情香的那点残留也似乎一下子消散了。贺云修的丫鬟送上了准备好的衣裳,从里到外,一应俱全,里衣和外袄虽是全新上乘的,一袭烟霞色的妆缎狐肷褶子大氅笼在身上,把整个人都包裹住,暖意十足,更与林千然十分相衬,整个人都显得明艳了几分。只是,林千然的心里却已经涌上了一股乱七八糟的思绪,整个人神思恍惚不定。林千然收拾妥当,她转头看着侍立在一旁的丫鬟,“你们公子呢?”
“公子在前厅走不开,他交代奴婢待林小姐收拾妥当之后便把您送回去。公子还交代了,林小姐因为身子不适,方才一直都在丹霞院歇着,丹霞院的下人们都一直伺候着。”
丹霞院便是先前贺雨溪安排她沐浴的地方。林千然闻言,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心头涌起一股说不上来的感觉。她真的不想领贺云修的情,但是现在,她心里却莫名地充满了安全感,她万万没想到,她的安全感,竟然来自于贺云修。丫鬟领着林千然和缤纷往外走,刚走到房门,迎面,贺云修便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带着一身的风尘寒气,他眉眼如同刀斧凿就,棱角刚毅,此时浑身上下带着一股山雨欲来的沉肃。日光从外斜射而入,照得她一身通彻,落在他眼中,就像琉璃珠玉堆砌成的玉人一般。但现在,他眼神中却闪着一股难言的沉郁。两人目光相汇,蓦地,林千然只觉得心口砰砰直跳,隐隐的不安。林千然盯着他,双手紧紧地拽着,指节泛白。一定发生了什么,她心里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袁敬源醒了,指认他与她有染,她身上的这些痕迹,便是最有利的证据。林千然这般想着,就这样吧,也不会有比这更糟糕的结果了。她只静静地站着,等待着贺云修开口向她宣判这一切。贺云修眸光微闪,说出的那几个字如同这漫天寒气一般,冷到了林千然的心坎上。“袁敬源,死了。”
林千然脸色一瞬间变得煞白,她一个趔趄,差点直接从台阶上踩空,幸亏缤纷手快地扶住了,“小姐,您怎么了?您身子怎么在发抖?”
林千然什么话都听不进去,脑中只轰隆隆地闪着贺云修的这几个字:袁敬源死了,他死了,死了,死了……呵呵,当真是一语成谶,当真就发生了比名誉受损更严重,更糟糕的结果……她整个人都在颤抖,越发显得单薄,如同枝头摇摇欲坠的落叶。贺云修走近她,伸手扶住,林千然像是触电一般挣了一下,却没挣脱。半晌,林千然微弱的声音才从唇间吐出,“他,怎么死的?”
“头部,受到重击。”
这句话,便像是一道索魂令,把林千然好不容易聚拢的一点意识一下子被驱散,把她的灵魂一下子抽空。头部受到重击……她,杀了袁敬源吗?是她吗?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是她!她明明,明明就只是用头撞了一下,茶杯砸了一下,怎么会这么轻易地死了?怎么会?林千然慌乱得难以言语,她感觉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惧袭上心头,几乎把她整个人侵蚀了。“阿然……”贺云修看到她这样,眼神中闪着苦涩,还有丝丝疼惜。林千然恍若未闻,她知道,自己的嫌疑是最大的,就连她自己,都在怀疑,是不是真的是她,失手把袁敬源杀了。就算她现在不出去,现在选择逃避,但是,迟早是会查到自己身上。她在人前消失了这么长的时间,必定是会受到指控。而且,那幕后把她引到那个屋子的人,就是为了毁了她,又怎么会轻易地放过这么一个绝佳的置她于死地的机会?一旦她受到指控,她身上的伤,根本无法掩饰。猛然间,林千然想到了什么。簪子!那根簪子!她用来扎自己让自己清醒的簪子,被丢在了屋子里!人证,已经有人替她找好。物证,自己也已经留了下来。她,还有什么翻身的余地?贺云修拉着她的胳膊,把她拖进了屋里,林千然如同行尸走肉一般被他拖着,呆呆愣愣的。贺云修双手紧紧扶着她的肩,逼着她与自己对视,目光中迸发着一股炙热又强烈的火焰,“你,把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地告诉我!一字不差!”
他只有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才可能帮她。林千然眼中慢慢盈满泪,一滴滴像断线的珠子一般滑落。先是低低地呜咽,最后放声嚎啕。她憋了太久,眼下再也憋不住了,汹涌直下,无助哀戚。“告诉我,都发生了什么。”
贺云修轻揽着她,声音低低的,带着隐忍怜惜。林千然情绪不稳,对于贺云修的身体接触,她如同被电击了一般,拼命挣扎,连连后退。她像是受惊的小兔子,满是不安。她满脑子都只有一个念头,她杀人了,杀人了……贺云修强硬地抓住她不停挣扎的手臂,逼着她冷静直面他,“你看清楚你眼前的人是谁!是我,贺云修!你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告诉我!”
林千然的手被他抓得生疼,两眼直盯着他,一股自弃之感涌上心头,“你不是怀疑我跟你的敌人是一伙的吗?为什么要帮我!我不稀罕你!”
“我现在不是在跟你商量,我是在命令你,把方才发生的事,一字不差地告诉我!”
贺云修的声音透着寒意,更裹挟着深浓的压迫。贺云修逼视着她,两人离得很近,近得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听到彼此的心跳。男性的气息将她全全包裹,莫名地让她心生压迫。他锐利的眸子仿佛一把锋利的刀,一下就镌刻在了她的心头。林千然眼睫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因为紧张,她的睫毛颤了颤,泪珠便滚落而下,落在素白的脸上。“你,先放开我。”
林千然微微撇开眼,错开他的目光,掩饰自己眼中的异样。贺云修把她的手放开,坐到她身旁,目光静静。林千然深吸一口气,垂着头,尽量用最平静的语气把事情的始末一处部落地说了出来,即便是那些让人不堪的细节,她也用最冰冷最平和的语调道出。言罢,缤纷脸上的表情变得十分难看,眼神中盛满了悲伤和哀戚,眼里更是噙满了泪。贺云修的脸色也变得十分阴沉,久久地,未发一词。林千然声音依旧沙哑,带着些许哽咽,残酷又绝望,“就算我是被人算计才到了袁敬源歇息的那间房,就算我受到侵犯是受到迷情香迷惑所致,但,最终的结果便是,我的确用茶杯把他砸晕了,或者说,砸死了……”“不!不可能的!小姐不可能杀人的!”
缤纷哭着喊着,林千然嘴角却是挂着一抹难言的苦涩。“贺公子!你帮帮我们小姐!我们小姐是不可能杀人的!明明就是有人设计陷害!那两个丫鬟,设计把我引开害了小姐,说不定小姐逃出来的时候她们就还守在旁边,看准机会杀了人,然后嫁祸给我们小姐呢!一定是这样的!”
缤纷情绪激动地喊着。贺云修眸光深沉地看着林千然,脑中思量着这件事。他看着林千然,“你能把那两个丫鬟的模样画下来吗?”
林千然抬眼,点了点头。“这件事,目前来看,的确是你嫌疑最大。但是,没有看到尸体,没有对个中细节验证过,就不能下决断,所以,一会儿,我们要去查看现场和尸体。”
贺云修说着,目光一直落在林千然的身上,林千然直直地承受着他的目光,然后,又点了点头。林千然苦笑,“就算事实证明,真的是我误杀了袁敬源,把那两个丫鬟找出来,也能找到在背后陷害我的人,也能坐实我误杀的事实,在量刑的时候,至少会有所考虑。”
贺云修看着她说这些话的神情,心头一阵难以抑制地刺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