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个。人生到处都是输,输了第一次,接着输第二次。贺云修就是如此,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连续砸在了林氏两兄妹的手中。贺云修一边刮着胡子一边把自己和林千然的赌约说了出来,林千攸听完事情的所有经过(当然贺云修没说林千然偷看他洗澡那一茬),面瘫如他,今天第二次笑了,而且笑得很是放肆。蓝杉院的丫鬟小厮们竟然听到自家世子这样肆无忌惮的大笑,顿时觉得奇迹发生了。但是又想到,自家世子是在贺公子来了之后才笑得这么开心,一瞬间,大家都觉得自己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贺云修把那一团乱七八糟的胡子被剃了下来,他顿时觉得整张脸都轻松了许多,还有些不习惯了起来。再一看整张脸,完全像换了一个人似的,其效果跟变脸差不多。卸下那把大胡子,面庞格外立体刚毅,下巴青隽英挺,深眸朗目,眉尖总是有些不检点地轻佻。没有胡子的掩护,唇角常常弯起的微不可查的弧度变得无所遁形,似笑非笑,平添风骚魅惑,又仿佛藏着一分令人捉摸不透的深邃。整个人光华盛绽,风姿逼人,还真像那么回事儿。贺云修一边摸着自己光溜溜的下巴,一边很是认真地看着镜中的人大言不惭,“差点都忘了,为兄也是个翩翩美男子。这下没胡子做掩护,怕要不胜其扰了。”
林千攸瞥了他一眼,轻嗤了一声。唯一的听众不捧场,贺云修也丝毫不在乎,显然他已经习惯了林千攸这样的态度。林千攸坐下,拿起手边的茶盏,“你来找我作何?”
贺云修挑眉,“为兄没事就不能来找你了吗?”
林千攸马上丢给他一记嫌恶的眼神,贺云修便收起了玩笑的神色,“我今日前来,的确是有事。此事,算是你们的家事,我其实没有立场置喙,但是,既然我已经查出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便且跟你说说,至于要如何行事,那便全看你。”
林千攸不觉微微眯眼,十分困惑,家事,他们林家的家事,怎么就被贺云修知道了?难不成他真的是窥探他们林家的阴私上瘾了?“此事,便应该从国拜大典当日的事情说起。当日为兄在路上偶遇千然,她与令堂和令妹发生的冲突,显然你是知道的。”
林千攸没想到他说的会是这件事,他想起当日的情形,点了点头,当日的情形他大致是知晓的,过后也详细问了千卉一番,得到的结果,尽是指责千然的话,他想要找千然当面再谈此事,最后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他看得出来千然不想提及此事,而且,这还会让千然觉得他在指责她。“为兄多管了一遭闲事,就派人把事情的经过稍稍打听了一番,这一番打听,倒是有了些许意外收获。”
“事情还有何隐情?”
林千攸眉头不觉蹙了起来。“她们发生冲突,起因是一个人,那人就是御史台家的二公子袁敬源,我的人来与我回报,袁敬源当日与令妹两次偶遇可不是真的偶遇。”
贺云修伸手下意识地要去摸自己的胡子,但是摸了个空,最后只能有些讪讪地摸了摸自己光滑的下巴。马车受惊一事原是袁敬源一手主导,为的不过是英雄救美,引起林千卉的好感。而马车陷入那大坑中,也是他的后招,为的就是再度创造偶遇,然后就势把林千卉骗到自己的车上,真正到了灵佛寺,被那么多人看在眼里,林千卉与他,便是暧昧不清,他便可以借机攀上林府这棵大树。为了让他第二个计划顺利实施,他派人赶了另一辆相似的马车插在了林腾飞和林千卉的马车之间,所以林腾飞并不知道自己女儿的马车实际上陷入了坑中。“令妹似乎对这位袁公子印象不错,执意要上他的马车,千然出言阻拦,两人发生争执,唔,所以千然就扇了她一巴掌,令尊令堂都偏袒令妹,见到此番情形,自然火冒三丈。”
贺云修把这些说罢,林千攸的脸色骤然变得非常难看,眼神也是沉沉的,手上的青筋已经暴了起来。缓了半晌,林千攸才缓缓开口,“当时千然并没有做任何辩解。”
他只记得她呆呆地站在那里,脸上肿成了大馒头,头微微低着,似乎透着满满的倔强,宁愿被人误解,也不开口多说一句话。贺云修神色淡淡,并未开口接话。她并不是不想辩解,只是大家的态度让她心寒,不再愿意开那个口罢了。这样的事情,想来这些年她是经历得多了吧,她表现出一种超乎寻常的豁达通透,似乎什么都不在乎,却又像是在渴求着什么。小小年纪,便已经有一股看破红尘看透一切的犀利感觉,很多时候她的眼神,她的神情,都透着一股清凌凌的感觉,凌驾于他们所有人之上,好像是在嘲笑他们,睥睨一切。贺云修第一次对一个人产生这样的一股探究欲,她像是一个谜,处处都透着不寻常。林千然,究竟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你呢?你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人呢?厅中的两人都各自陷入了沉思,又过了半晌,贺云修方才重新开口。“此事可大可小,可以作为家事一般处理,但有时候也未尽然。”
贺云修别有所指又意味深长地看了林千攸一眼。林千攸脸上依旧黑如锅底,听到贺云修这样的话,多少恢复了些许理智,他细想一番,对朝中的局势分布有了大致的梳理,理清了之后,不觉冷笑一声,“袁家嫡庶子之争,却牵扯攀附上我林家!还用这样下三滥的手段,这算盘倒是打得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