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黑云低垂，空气湿漉漉，“乌羽小区”酝酿着一场大雨。
这儿随处可见符纸，远看阴森诡谲，近看也一样。 老式的台式电视机发出信号不良的滋啦声，电视里是播了一万次也看不腻的电影《功夫》，画面定格在阿珍改旗袍的那一幕。 蔺谣谣眯着眼，扭着可以360旋转的头去看天，手里还握着一把没嗑完的瓜子。 蔺谣谣，身高168，体重102，标准的美女脸蛋，要胸有胸，要腰有腰，可惜审美拉胯，衣品炸裂，上街出门，雷打不动搭配老头汗衫和五分花短裤，以至于人间的小孩都叫她——那个花裤衩。 目前的她是乌羽小区的门卫，也可以称她房东、包租婆，反正这片地是她的地盘。 善良的人死后魂魄会有两种出路，一种是去乌羽小区逗留，满一个月就投胎，上天有好生之德，感念上一世的恩德，所以下辈子投胎通常都会投个好胎，还有一类不愿意离开，他们过于执着，一直在害死在自己人的身旁，这种也能投胎，但很有可能沦落畜生道，两者本质上好像没什么区别，一能向伤害自己的人报仇，二能投胎，可各行各业都有自己的规矩，不按规矩来的就要接受惩罚，所以这波人投胎的时候轮不到好胎。 眼见大雨将落，蔺谣谣把瓜子拍在桌上，愣怔了一下才着急忙慌站起来。 裤子挂到钉子，滋啦一声撕了个口子，她顾不得失态，勾着路边15块两双买的男式蓝色塑料拖鞋，小跑着蹿进院子里收被子。 墙角的黄狗被吵醒，伸着懒腰动了动耳朵。 要是仔细看的话，还能看见拖鞋底有两个狗啃的大洞。 昏暗的天空像是被鬼魅覆盖，她前脚刚抱着白色被子冲进屋子，后脚一道闪电划破天空，雷鸣滔天，轰地一声，大雨倾盆而下。 她目瞪口呆，面容扭曲，甩了拖鞋，掰着脚凑到眼前查看。 我凑，这雷差一点儿就劈到我脚拇指了。 左脚大拇指冒起一缕青烟，事实上，雷已经劈到了。 好消息：蔺谣谣被雷劈了。 坏消息：蔺谣谣没被劈死。 蔺谣谣巴不得自己被劈死，可惜她是天选之人，有不死之身。 大雨噼里啪啦下了5分钟，蛮横地冲刷着乌羽小区的凶煞之气，雨停之后，从天而降的雨水变成了一片猩红，地上乌拉拉一片，红海似的。 破旧的院子里陡然出现了一道黑门。 接客时间到！ 蔺谣谣经验老练，不慌不忙，回头把没嗑完的瓜子撸到了手里，准备前排看热闹，脚被雷劈的事也不管了。 挂在腰间的钥匙串叮当作响，这些钥匙有灵性，知道找主人。 塞进嘴里的瓜子迟迟没咬开，她屏息凝神，歪着脑袋等黑门里的鬼现身。 24岁蔺谣谣毕业于国内某顶尖学府的民俗专业，可惜毕业即失业，本来是打算带个神龛去街边看手相算气运的，但阴差阳错下救了个鬼界大佬，大佬听说她刚毕业，金手一挥安排了一份铁饭碗工作，具体有多铁呢，就是她不死这份工作就能一直干。 缴纳五险一金，零距离通勤，不用打卡，时间灵活，对于被资本压迫过的她来说，这简直是天籁福音。 但凡犹豫一秒都是对这份工作的不敬。 有时候遇见指点迷津的大佬是好事，有时候又不见得是好事，大佬不仅给了她一份工作，还给她开了个牛b哄哄的技能——永生。 因为这技能过于牛逼，她不好意思接受，所以只能磕着三个响头，认了大佬当师傅，不认师傅还好，认了师傅之后大佬以为自己后继有人了，连夜出逃，带着老婆逍遥自在去了，彻底把鬼门的事儿丢给了自己。 心累，身更累，年纪轻轻当上包租婆，少走五十年弯路。 蔺谣谣实在，知道做人要低调，所以不暴露自己是富婆的事实，该省省该花花，一件汗衫穿两年，一条裤衩穿两年半，脚上的拖鞋更是穿掉了底还舍不得换新的，别问，问就是她乐意。 卡在黑门里过不来的人叫余迩（ěr），没别的原因，主要是因为门框太小，他太高。 1米94的个子伸手就能摸到天花板，老一辈常说天塌了有个子高的顶着，所以房子垮的时候他的确是第一个被压死的。 蔺谣谣觉得离谱，怎么光见脚动不见人头，难道这家伙也死的惨，头首分家了？ 乌羽小区是人鬼的周转地，院子中那道1米85的门是鬼门，从那边跨过来的尸体到这边后就会彻底变成鬼。 余迩是被压死的，大厦垮塌，压了整整31个小时，所以死后的他肢体僵硬，所以无法弯腰过门。 蔺谣谣都快急死了，她把瓜子塞进裤兜，站在屋檐下指挥着门那边的人往后倒。 “喂……兄弟，兄弟听我指挥，倒，倒，往后倒，再倒，哎～对，完美！”这套口号是她初学驾照时科目二的教练对她哀嚎百遍的口头禅，刚刚DNA动了，不过她也没想到门外的老铁这么配合。 余迩拖着梆硬的身子一直退了六步才看见门内的女孩。 她很漂亮，五官精致，清秀灵动，扔在人群中也不会被埋没，不足就是话太多，她双手叉腰，麻雀似的叽叽喳喳。 “嘿嘿，兄der，哦哟，小伙子挺俊俏，别紧张，哈，我是这儿的房东，你刚死可能还不懂这儿的规矩，鬼门1米85高，你个子太高所以被卡住了，反正一时半会儿过不来，我先给你讲一下这儿的规矩，这儿叫乌羽小区，每个来这儿的鬼都能从我这儿领一把钥匙，这里将会暂时作为你的栖息地，呃……入夜之后，你可以回人间去找伤害你的人报仇，但是不能弄死，特此声明一下啊，我这里最多可提供一个月的住宿，而且这一个月内你可以随便切换大小号去人间，不过在此期间你家人烧给你的东西都会变成财富折给我当房租，没意见吧，有意见也无法反驳。”
余迩脑瓜子嗡嗡，好像脑子里养了一窝小鸡，谁撒了一把米，哒哒全是啄米声，他问切大小号是什么意思。 蔺谣谣冷嗤一声，“大号是死相，你死时的样子，小号就是你原本的人样……呃，能理解吗？”
余迩五官依旧整齐，没缺没少，这么完整的死相实属少见。 蔺谣谣等不到这个高个帅哥的回复，发了个白眼催促。 “ Hello，老铁，听明白了吗？明白的话给我个示意，这样我才能告诉你让身体软化的方法，你才能过门啊。”
嗯？过门？ 蔺谣谣有种自己在娶老婆的错觉。 “明白了，过来可以报仇，但我不想报仇。”
余迩死的年轻，死前还在酒店过22岁生日，所以声音里还留着少年气，正好赶上蔺谣谣是个声控。 蔺谣谣心中一喜，但还是知轻重，收起了裂到太阳穴的笑容。 她咬着牙提了一把裤子，瓜子都塞嘴里了又吐了出来，哟呵，在这鬼地方当了一年的包租婆，她还是头一次见有机会来这儿却不想报仇的鬼。 小子，挺叛逆呀！ 别人刷墙他抹泥，别人上房他拆瓦，别人拉屎他吃饭，反正就是跟主流对着干。 嗑瓜子的心情没了，她把腰间的钥匙解了下来。 这钥匙串没别的毛病，主要就是重，挂在腰间有师傅给的符纸抓着，所以轻飘飘的没什么感觉，充其量就像上厕所揣了一裤兜子纸似的，可一拿下来就像捧着个三十公斤的秤砣。 这些钥匙形状诡异，有月牙状，有虱子状，还有手指状，在众多钥匙中，鱼钩状的钥匙正在发光，它在呼唤主人。 它不知道的是主人就在门外，不想进来。 蔺谣谣咬牙切齿托着钥匙，果然，她没捧住秤砣。 砰—— 一声巨响震天响地，钥匙串直直地落在了她的脚趾上。 余迩以为谁家高压锅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