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眼前景象吓住,有些不知所措。身旁父亲摘下雨披、斗笠,才发现眼前之人并非父亲,而是脸庞被喝水泡得臃肿的明朝之人,他怪异地笑着。豆豆从床上飘荡到父亲身旁,伸出小手握着男人的大手。两人的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诡异。这时另外一双手搭在了我肩膀之上,吓得我绷紧,双脚乱踹睁开了双眼。我早已满头大汗,缓过神来,发现自己并不在厨房,而是躺在床上,赤裸着上身。豆豆站在炕下一脸错愕,似乎是被我吓到了。闻声而来的父亲,脚步还没踏进屋门,便询问道:“咋了,咋了这是?”
父亲手里拿着锅铲,朝我这边看来。我这才反应过来,刚才的一切都不过是场梦,可这梦是从何时开始的,我并不知晓。“做……做了个噩梦。”
我赶紧解释,然后伸手摸了摸豆豆额头:“没伤到你吧?”
“没有,只是吓到了。”
豆豆淡淡地说。炕稍放着用来记录案件线索的本子,以及我脱下来的湿衣裤。旁边还板板正正地叠着一套干净的衣服。我是从外面淋雨回来裹着被子暖身体时,许是太过舒服便沉睡了过去。父亲走过来,摸了摸我额头,然后说“没发烧便好,豆豆是由老师送回来的,进屋见你睡得正熟便没叫你起来,这孩子将你衣服洗了,又将背包刷了下点着了火。”
“是啊,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我略显尴尬地挠了挠头,然后伸手拿过本子看了看。与梦中一样,先前的记录不少文字都已模糊。“本子烤干也皱皱巴巴,恐怕也不好用了,明日我在去买个新本子给你。”
父亲坐在炕沿上说:“赶紧换上干净衣服出来吃饭。”
说完,他起身拉着豆豆走了出去。我似还沉浸梦中,感觉眼前不太真实,有些恍惚,于是抬手掐了下自己大腿。疼。人说做梦是没有痛感的,即使从万丈深渊掉落下来,也不会感觉疼。外面雨声依旧,但似是比我回来时小了许多。拿过衣服穿好,我走出来,桌子上摆放着饭菜。饭菜也与我梦中所做饭菜相同,这让我更觉有些如梦似梦。“关爸爸炒得了菜,便让我去叫你起来,却不知天哥哥陷入了梦魇。”
豆豆坐在桌子前说:“似是天哥哥被我吓到了,并非他有意吓我。”
梦中豆豆叫父亲,而现实中,豆豆一直都是喊关爸爸。身在梦中,我竟没察觉异常。洗了手擦干,坐到豆豆身旁,我说:“今日回来早,本想去学堂接你,却睡了过去。老师是见迟迟没人去接,才主动送你回来的吧?”
“是邻居对老师说撞见了摩托送天哥哥回来,知道家中有人,老师才送我回来的。”
豆豆看向我说:“家中若无大人,老师不会让孩子单独在家,怕出了什么事,特别是这种阴雨天。”
父亲温了酒,拿过酒杯给我倒上说:“刚睡了一觉,若不喝点,晚上怕是难以入睡了。也能暖暖身子。”
气氛变得温馨起来,也就让我暂时忘记了噩梦。与父亲碰杯喝了口,相互闲聊,豆豆则吃了口菜若有所思地询问我:“天哥哥今日为何淋了雨?”
“出了人命案,回来途中突降大雨,这才淋湿了身。”
我从不避讳在豆豆面前谈论案件,也知她并不怕这些:“不止我,都淋成了落汤鸡。”
“那接下来这段时间天哥哥又该忙碌了。”
豆豆喝了口水,然后继续说:“雨刚小些兜兜就迫不及待跑了出去,我回来时,兜兜正闻着天哥哥脱下来的衣服,似是嗅到了异味,我这才想着将其洗净。”
“豆豆可比你小时候懂事得多。”
父亲喝了口酒开心地笑了笑说:“你天哥哥七八岁时就知惹事,眼里哪有活儿。”
一杯酒下肚,我又吃了两碗白饭这才满足。豆豆早已下桌,坐在床上温习今日在学堂所学内容。今日父亲贪了杯,喝了两杯后又为自己倒了一杯,嘿嘿笑着说:“王四儿要结婚了,日子定了,下月初五。”
“跟王丹丹?”
我略有好奇:“双方父母都同意了这门亲事?”
“这四儿既是父亲徒弟,也是父亲干儿子,他可比你快了一步。”
父亲抿了口酒说:“自然是都同意了,否则也不能定下日子。王丹丹近日减肥颇有成效,也下定了狠心,瞧着可比之前瘦了不少。”
“经历过一次那样的事儿,自能狠下心来。”
我知这话题只是个引子,接下来父亲就该询问我打算何时成婚了,于是便拍了拍肚子说道:“饱了,父亲您慢慢喝。”
说着便站起了身,逃到了里屋。“这兜兜火急火燎的跑了,准时在外面也找到了母黄鼠狼,没准那日便领回来一窝崽子。”
父亲故意大着声音说:“娶妻生子延绵后代这是自古之道,你成了亲,我便也不守着铁匠铺这活不放了,也过几年清闲日子。”
“关爸爸,这您不用急,若天哥哥真无人要,等我大了便嫁与他。”
坐在床上的豆豆认真说道。这话倒是让父亲哭笑不得,摇了摇头说:“那还要等上十余年,到时怕是我早就埋进了黄土。”
话题就此止了住,父亲喝完收拾了桌子,催促豆豆早些睡下,自己便拎着煤油灯进了屋。钻进被窝便将灯熄灭,没一会儿就打起了呼噜。我躺在炕上辗转反侧,这时厨房那边豆豆突然说了句:“天哥哥,我是认真的,你要相信我。”
我突想起梦境,豆豆也是让我相信她。有时跟豆豆相处,我却是容易忽略了我们之间的相识,以及她的神秘过去和成熟度,将其当普通孩子看待,所以她说的话我也便当成了童言童语。“信。”
我这样想着,若有所思地回答了句,然后轻叹口气:“只是这未来之事,谁又说得准呢。豆豆别乱想,赶紧睡吧。”
厨房那边没了声音,我也闭上了眼,不知过了多久,才沉沉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