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白大褂上的血是属于断腿小伙子的，在场的女人见医生出来便激动得问东问西。我趁乱也凑上前，注意了一下医生胸前挂着的牌子，然而牌子也已经被血染上，看不太清上面写得究竟是什么。医生环视一圈，然后将女人单独拉到一旁，小声在耳边说了几句什么。这时女人便没先前那么激动了，整个人冷静了下来，我稍微走近些，听见医生说：“这种事还需尽早做决定，晚一分钟，都可能会让你男人丢了性命。”
“可是一时间让我去哪凑那么多钱出来啊？”
女人的声音相对大一些。医生朝我这边看了眼，紧接着扭过了身子，将声音压得更低些对女人说了句什么，随后再次进入了“禁止入内”那扇门里。医生进去我走过去，试着轻轻开了下，门已经从里面锁上了。看来要进这扇门并不容易，不过刚才我注意到，在医生抬人过来前，是其中一名在一楼的护士从里面拿着钥匙打开了门，而那名护士，先前就站在导诊台那边跟人聊天。既然门是从里面打开的，她又是怎么进去的？我怀疑进入手术室不止这扇门，今早我跟周函昀一起来查看过，门根本就是从里面锁着的，跟停尸间那边一样，这也就意味着从外面根本无法打开，可那名护士又是从何处提前进入到内部，然后从里面用钥匙打开了门呢？“怎么样了嫂子，医生怎么说？”
其中一个小伙子，见女人过来，迎上前问。不知医生对女人说了什么话，让她瞬间就从激动情绪中回到了平静。我背对着几人，却在关心几人对话。“即使救活，也失去了劳动力，拄拐棍能走路就已经烧高香了。”
女人微微低下头，然后说：“可是救人的费用，我们根本承担不起。”
“嫂子你说多少，不行我们也回去凑凑，总不能让张哥就这样没了啊。”
另外一名小伙子也过来说道。三人从年龄上看其实都差不多，包括他口中的张哥，就是被推进手术室断腿的小伙子。女人摇了摇头：“即使砸锅卖铁也不够。”
她说完，扭头看了眼我，紧接着压低些声音，似乎有意不让我听见。女人似乎说了个数目，说完后另外两名小伙子也都沉默了。刚才还喧闹得医院，现在静得可怕。我相信医院报出的医疗费用，是远远超出他们，或者是超出大部分百姓经济能力的，我虽有心，但也无力。我轻轻叹了口气，再次看向“禁止入内”那扇门，然后观察了下左右两边。这扇门两边便没有房间了，但我坚信肯定是有暗门的，否则那名护士是怎么提前进入的呢？我努力想着，断腿小伙子被送过来时，当时导诊台那两名护士并没有敢过来，直到医生跑过来检查，当时那两名护士也站在旁边。是医生说“去手术室”，其中一名护士才跑开了，但她跑的方向似乎并不是手术室这边，而是朝后门那边跑的。可护士不可能从后门出去，离后门最近的就是食堂了，打饭大妈倒泔水桶时走的是后门，那边并没有什么。看来这医院还有很多没有探到的地儿。我这样想着，只听身后女人对那两位小伙子说了句：“不过医生还提出了另外一个方案。”
“什么方案？”
两个小伙子同时询问。“先治疗，保住我男人性命。”
女人低下头说：“但等他恢复差不多了，需要摘掉一颗肾脏，这样不仅治疗费用不需要花，事后很可能还会得到一些钱。”
“小张哥都那样了，在丢了肾还能活嘛？”
小伙子错愕。“医生说人身体有两颗，摘掉一颗不会有任何问题。”
女人解释。“既然这样，那摘我的。”
其中一个小伙子拍了一下肚子说。“摘我的也行。”
另一名小伙子说。摘一颗肾抵消治疗费用？我皱起眉头，心想医院要一颗肾能做什么？“不行，你们身体没毛病，是健康的，而我男人失去了腿，本也不可能在做体力劳动了，既如此，少个肾也没什么大影响。人活着比什么都强。”
女人说这话时紧握着双拳，全身肌肉都在绷紧：“不过这件事不要让我公婆知道。”
两个小伙子低下头不发一语，这时“禁止入内”那扇门再次打开，出来的还是那个穿着血大褂的医生，他对女人说道：“你需要赶快做个决定，病人已经出现抽搐，在晚就真救不活了。”
女人擦了擦眼泪，下定了决心，来到医生身边说：“我同意。”
“既如此你去找导诊那边站着的护士，她会告诉你接下来怎么做，我这边就开始手术了。”
医生说完直接走了进去。他进去后，我听见里面有锁门的声音，还有一句简短的对话，另一个人在问：“同意了？”
随后医生“嗯”了一声。两个小伙子搀扶着女人去找护士了，我也转身打算过去看看，这时却发现先前那个打饭大妈在拐角处，也在盯着这边情况。我们对视了一下，随后打饭大妈直接缩回头离开了。我来到大厅时，两个小伙子和女人，以及站在导诊台后面的护士都不见了，这时又有一名护士走过来补上。我上前一步询问：“刚才那两个小伙子去哪儿了？”
护士摇了下头，没有要回答我的意思。我心想算了，反正他们早晚会回手术室这边，于是直接走过去，坐在走廊放着的木椅上等待。就这样等了差不多二十多分钟，两个小伙子回来了，却没见女人。我见状起身询问：“那个女人呢？”
“今晚肯定是要住院的，嫂子回去取些必需品，顺便安慰下公婆。”
两个小伙子也显得有些筋疲力尽，走过来坐到椅子上，垂头丧气地说：“希望张哥能够平安活过来。”
“刚刚你们去干什么了？”
我问。“说需要签什么同意书，我们识的字有数，好几页纸，也不知道上面写的什么，嫂子糊里糊涂就签了。那人说不签这个手术就无法继续。”
其中一个小伙子伸手抓着自己头发：“我我们害了张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