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萱从镜中消失后,无论我如何呼唤都没有再出现。我意识到她恐怕已经到了极限,与此同时电话另一头传出一个男人的声音。我甚至顾不上询问他是谁,一股脑地把我所在的位置和若萱的情况告诉了对方,大声恳求他救救若萱。他只沉默了片刻,说会立刻赶过来后就挂了电话。
这时我才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深深的无力感再次席卷全身,我已经做了所有我能做的事情,现在只能等待。全身的力量仿佛被抽空,双腿再也无法支撑身体的重量,我无助地蜷缩在地上,怀里紧紧抱着手机。 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久,我听到杂乱的脚步声,一群穿着我不认识的制服的人来到我面前。领头的男人似乎有些眼熟,但我已经无暇思考,只能一股脑地把事情经过向他说明,包括我们推测镜鬼本体可能在地下,也不管他能不能听懂。他似乎立刻理解了我的意思,回身和那一群人商量了一会儿,还又打了几个电话。他们商量营救计划的时候,默认了我在旁边旁听。 “……根据现在情况推测,这座楼的地底很有可能不是古墓,而是一座古代封印。”领头人向那座居民楼看了一眼,地下室和楼周围都有很多穿制服的人在用奇怪的机器探测。之后我才知道,那些机器是用来探测地下有什么东西的,探测结果让我们都倒吸一口冷气:地下存在一种全密封的建筑结构。
古代王公贵族建设坟墓的时候,往往会设立一条墓道,墓室也都有门,寄托着他们希望通过门和墓道走向来生的美好希望。然而这个地下结构并没有墓道和门,更像全密封的盒子。再加上我提供的信息,他们推测这个“盒子”是为了镇压什么东西而设立的。而现在封印可能正在失去效力,因此镜鬼才能出来作祟。 这也意味着,下面镇压的邪祟,也就是镜鬼,可能本身要比我们所看到的强大得多。我和若萱遇到它时,它看起来并不太强,只是因为封印没有完全解除,它只能发挥一小部分妖力。 所以我们现在面临的大问题是,要想救若萱出来就必须毁掉镜鬼本体,也就必须砸开那个“盒子”。可要破坏盒子,古老的封印彻底解除,谁也不知道会放出什么东西,会造成多大的损失。不夸张地说,如果真的放出镜鬼,这里所有人的性命都无法保证。 选择牺牲若萱重新加固封印,还是冒着巨大风险破除封印,毁掉镜鬼本体救出若萱? 如果我来做选择,当然一秒都不会犹豫。但现在我没有资格做选择,也轮不到我选择——已经有人确定了答案。 领头人迅速拉响了他们车上的警报,从车里拿出喇叭,对着居民楼喊话。大概意思是楼内发现了炸弹,要求全体居民迅速撤离。 一群穿制服的人冲进楼内,在他们引导下,不一会儿楼里居民从两个门有序撤了出来。附近居民楼的住户纷纷从窗户向这里张望,撤下楼的本楼居民也不知所措地站在楼下叽叽喳喳地议论。在此期间消防员和警察也赶到,令我惊讶的是,围观的群众很快被疏散,楼里出来的居民也被一辆一辆车不知道送去了哪里。楼附近很快拉上警戒线,除了相关人员谁都不能靠近。 我打电话叫来的到底是什么人,能够速度如此之快,还有这么大的权力? 这时候我才有时间观察这个领头的男人。他依然在有条不紊地指挥其他人,但眉宇间透着担忧。我忽然想起,他不就是若萱的父亲吗?! 若萱家庭比较复杂,我知道她父亲常年不回家,后来好像闹了绯闻,还和她母亲离婚了,所以我也就见过两三次。她家的事情我也就知道个大概,至于她存在感很低的父亲,她不说我也不会问。 原来是这么厉害的人物吗? 他们的计划听上去很简单:从地下室向下破开“盒子”,与此同时在周围布下法阵牵制放出来的镜鬼,同时寻找本体,将本体破坏。这样既能救出若萱,又能让镜鬼魂飞魄散,一劳永逸。 但真正做起来会遇到什么情况,谁也不清楚。镜鬼的实际实力是未知数,而且古时的术士比起破坏本体选择了封印镜鬼,是否意味着镜鬼本体强大到难以破坏?无论如何,镜鬼一定会尽全力阻止我们接触到本体。 要凿通地下室的地面会影响到居民楼的地基,甚至有可能对楼体本身造成破坏,所以需要疏散居民以减少人员伤亡。我终于理解了为什么若萱在镜子里说这件事超出了我们的能力范围,如果只是我们两个人,根本无法完成这么复杂的事情。 所以接下来的一切,我只能在一旁默默旁观。地下室狭小的空间显然不够发挥,他们简单粗暴地把很多东西扔出来,在地面布下阵法,一群穿制服的人按方位围在阵法周围运行阵法。随着巨大的爆破声,整个居民楼震动了两下,有人站在外围负责将碎石清理出去。 其实按照考古发掘的做法还有很多温和的方式,但现在要救人,刻不容缓。比起文物古迹,当然是还活着的人的生命更重要。 埋在地下的建筑终于被凿开缺口。古代封印失去效力的一瞬间,肉眼可见的黑色鬼气从洞口喷涌而出,其中夹杂着尖锐的笑声。居民楼在鬼气冲击下再次摇晃起来,甚至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这群穿制服的人再次展现了令人震惊的团结力和实力。他们坚守在阵法周围,维持着法阵运作。镜鬼想要冲出来,却只能撞上金色的屏障。愤怒的镜鬼一旦想从某个人那里突破,周围其他人必会第一时间支援,加固封印。 现在面临最大的难题,就是需要有人跳下洞去找到镜鬼本体并破坏。跳下去意味着失去结界保护,全身暴露在镜鬼的领域之中,异常危险。 我内心焦急万分,恨不得立刻跳下去和镜鬼拼个你死我活。但那团黑气告诉我,如果冲动跳下去,不仅无法救出若萱,还会把自己搭进去。 实际上我还没来得及自荐,若萱父亲和一众穿制服的人已经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 黑雾中的镜鬼脸色一变,不再执着于冲破封印,而是一闪身钻进洞中,想必是去保护自己的本体。站在洞外的我看不到里面的情况,也帮不上忙,只能焦急地盯着洞口等待。洞中隐约传来战斗的声音,夹杂着人的念咒声和镜鬼愤怒的嚎叫,地面似乎都在颤抖。 不知道过去多久,杂乱的声音逐渐平息。若萱父亲怀中抱着一面被金色锁链缠绕的青铜镜跳上洞口,紧接着那些跳进洞的人也跟着出来了。大家看上去都很疲惫,但并没有受什么伤。 若萱父亲带来一个好消息:青铜镜并非无法损毁,但要破坏它需要极强的力量,并不能在人口密集的居民区进行。我坐上他们的车,和他们一起驱车前往城郊无人的地方。一路上,我心里像是有一团火在燃烧,对若萱的担忧愈发强烈。我手中还紧紧攥着那面小镜子,即使知道这面镜子现在已经无法联通镜中世界。从她不再应答到现在已经过去几个小时,每一分一秒过去,若萱的情况都会更加危险。 车队最后到达城郊的一片空地,这群训练有素的人迅速布置好新的法阵,将青铜镜放在中央,在法阵周围特定的位置站好。青铜镜上的封印已经撑不住,金色锁链出现了裂痕。 若萱父亲和一个同样穿制服的年轻人说了几句话。我才注意到这个人,即使现在是深夜,其他人都露出疲惫之色,他的双眼却闪着兴奋的光芒。他看上去二十岁左右,面容透着英气,这群人里只有他一个没有系制服扣子。他和几个人从一辆车顶上卸下来一个巨大的黑色包裹,拉开拉链,从中拿出一只长柄大锤。 这么大的锤子,按理说几人合力才能举起来,更别说挥舞了。然而这个年轻人右手握住锤柄,念动咒文,他握着的地方逐渐浮现出红色的文字,缠绕着锤柄延伸到锤头。待到整个大锤都布满红色咒文,他轻松地单手举起锤子,就像提了一根木棍一样轻松。 他走到法阵旁边,高高举起锤子,用力向法阵中央的铜镜砸去。锤子上闪着红光的咒文在黑暗的夜空下格外耀眼,周身隐约有火焰燃烧。锤子砸在铜镜上的一瞬间,气浪袭来,刺目的红光让我不得不遮住双眼,耳边仿佛有凄厉的哀嚎。待到红光散去,铜镜已经碎成几块,若萱正倒在碎镜上,看上去早就失去了意识。 思考之前,我的身体已经开始行动。我冲到她身边,慌乱地探查她的气息。 她还活着! 像是心中一根紧紧绷着的弦突然断开,我紧紧抱着她没有一丝力气的躯体,全然忘记周围人的存在,在夜空下嚎啕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