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诵从背篓里露出半个脑袋。他的脖子几乎无法支撑自己的脑袋,所以后脑勺靠在背篓的壁上。他微微喘息着,在士兵揭开背篓盖子的那一瞬间,他剧烈地咳嗽起来。那士兵见此情形,吓得向后退了两步。这哪里是不太好,说得也太含蓄了,这简直是快不行了。张氏捂着嘴,浑身剧烈的颤抖,眼泪夺眶而出,声音呜咽。“大夫说,我,我儿子可能……”“我,我想着赶紧赶回家去,怎么也不能让他没在路上,我可怜的儿子,还这么小……”李诵这边则是越咳嗽越厉害,紧接着便是一口血从嘴里喷出来。好在李诵伸手将喷出来的血捂在手心里。那两个过来勘察的士兵吓得又向后退了几步。“求官爷看在我儿可怜的分上,高抬贵手,让我们过去吧,再晚真的来不及了,我可怜的儿子,最后一个愿望。”
婆婆这顶级演技让安容佩服得五体投地。这男孩的咳嗽能造假,吐血也能造假,可是这妇人的崩溃是万万造不得假的。“好了好了,赶紧走吧。”
士兵嫌弃地摆了摆手。安容躬身道谢,麻利地拿起背篓的盖子,压在了李诵的头顶上。张氏自然是千恩万谢,一边擦眼泪一边点头。但是两人的脚步都没有停下,转眼之间已经走出了几丈远的距离。“追上来没有?”
张氏压低嗓音问。“娘没追上来,不过我们还是得快点走,不是说赶不回去了吗?”
安容提醒道。“对对,娘倒是把这个给忘了,只是腿软得厉害,差点走不动。”
张氏一边说着,一边提了一口气迈大步向前走去。李诵十岁了,十岁的孩子已经很重。但他身体虚弱,自己根本走不动路。好在半路路过一个镇子,安容雇了一辆驴车。小毛驴儿拉着小车跑起来的速度还是很快的,不然今天她们根本回不了家。驴车在黄昏的时候终于赶到了五里桥镇。她们没有让驴车把她们送回村,给了钱,退了车,张氏继续背着李诵又从五里桥镇赶回村子。周老爹又在村口张望着。家里的亲人出门两日还没回来,周老爹非常担心,早早地便在村口等了。周老爹看到张氏和安容回来,便快步迎了上来。“终于回来了。”
张氏点头应了一声,将背上的背篓交给周老爹。周老爹没想到背篓会这么重,身子被压了一下,“这么远,买了什么东西?”
“不是个东西,是个人,回到家你就知道了。”
周老爹脸上露出满满的疑惑,但是担心被村人发现,所以也没有吱声。“娘,你可回来了,真是把我们急坏了。”
钱慧琴看到张氏她们进门,快步迎了上来。周家的其他人也都围上来关切地询问。“娘,媳妇儿,你们回来了。”
周顾见到两人开心地跑了过来。现在他是五六岁的智商,还要表现出五六岁孩子的模样。真是难为他了。周老爹没有停歇,直接去了正屋。当他将背篓放在床上,将盖子打开,才看到里面躺着一个孩子。这孩子脑袋耷拉着,盖子打开,他连一点反应都没有,不会是死了吧。周老爹吓得后退了两步。片刻之后,他又鼓起勇气,慢慢地向背篓靠近,然后伸出手指头放在李诵的鼻息上。“我还没死……”李诵用微弱的声音开口说。周老爹吓得不由尖叫一声。张氏眉头紧锁,快步向正屋走去。“什么事情都做不成,大呼小叫,一惊一乍的。”
因为是周老爹尖叫,所以周强和周旺也没有太在意。见四下无人,安容让周顾先回屋,她自己则去了正屋。“你怎么了?叫什么叫?”
张氏进屋,瞪着周老爹询问。“这孩子忽然说话,吓我一大跳。”
周老爹有点尴尬的解释。“一个大活人说话不是很正常吗?你有什么好害怕的?”
张氏伸手将李诵从背篓里抱出来。周老爹神色肃然,“刚才他……我看着快不行了。”
张氏瞪了周老爹一眼,让李诵躺在床上,此时也顾不得他身上脏不脏,这孩子在筐里窝了一天,没病也窝出病来了。“你去外屋那个柜子下面找几件衣服过来,那里有顾哥儿前几年的衣服,这孩子应该能穿。”
张氏转头看向站在那里的周老爹,吩咐道。“老大媳妇儿,烧点热水……”张氏冲着外面喊道。刘三妹应了一声。“娘和三弟妹是不是又拣回人来了,我感觉爹回来的时候那个筐可不轻……”钱慧琴道。刘三妹道,“不太清楚,那个筐里我也觉得有东西。”
“我就知道……”钱慧琴一副你看我多慧眼如炬的模样。“不行啊,三弟妹往回捡人的毛病得改一改。”
“照这种拣法,我们周家有多少粮食给他们吃。”
何况那个喜大夫在养病的时候可不止只吃粮食,还吃肉蛋,吃的比他们还好。“喜大夫是为了给三弟治病,三弟的病如果能治好那才是省了很多银子。”
刘三妹说道,“你没听娘说吗?喜大大是京城名医,是我们平时请都请不到,这是我们运气好。”
“你算算,如果我们带着三弟去京城治病,那得花多少银子,吃点东西,那才花多少银子。”
钱慧琴撇撇嘴,“好好,你是大嫂,你厉害,我就是说说,好像只有我不疼三弟似的。”
“只是不知道又拣回一个什么样的人来,一会儿你进去送水的时候看一眼出来告诉我,娘指定不让我进去。”
刘三妹道,“水烧好了你给娘端进去不就行了。”
钱慧琴果断摇摇头,“我可不去,我怕娘训我。”
刘三妹瞪了她一眼,“你是担心娘让你干更多的活儿吧。”
钱慧琴板着脸,“大嫂,我在你心中就是这样的人吗?”
刘三妹很认真的点点头,“就是……”钱慧琴也不恼,笑着挽住刘三妹的手臂。“大嫂,我们是最好的妯娌,你可不能这样污蔑我。”
刘三妹懒得再与她说什么,她这个弟妹又懒又爱占小便宜,还脸皮厚。喜大夫被安容请进了张氏他们的正屋。喜大夫看到张氏床上躺着一个奄奄一息的小男孩,顿时明白,伸手搭在了男孩的手腕上。看着这个病弱的男孩,他有一种同病相怜、惺惺相惜的感觉。终于在周家寄人篱下的不只有他一个了。他顿时也有了一种扬眉吐气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