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到台州的时候,武功看了下时间,再对照列车时刻表,已经晚点二十多分钟了。
从爸爸那里曾听过,说是高铁从来不会晚点的。 然而今天却让造高铁专家的儿子赶上了,这回不但晚点了,还一气晚了将近半个小时。 武文杰这边,等看完新闻联播,他也有些沉不住气了。 算算时间,能估摸出儿子乘坐的动车组这会儿正行驶在雷雨区段呢。 鬼使神差地,他给武功打过个电话去,但并未指望他能接起来。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儿子的电话居然接通了,声音并不十分清楚,还夹杂着些嘈杂的背景音。 武文杰一喜,忙把耳朵贴近听筒。 听筒里隐约传来断断续续的声音,他连蒙带猜,听了个大概:儿子乘坐的那趟高铁正停在台州站,比时刻表上的发车离站时间晚了近三十分钟,但车还没走,车外面雷雨交加,漆黑一片。 话没说完,电话忽然断了。 武文杰赶紧再拨过去,语音提示:“您拨叫的用户已关机。”这回打不通,倒没让他太着急,毕竟刚刚亲耳听到了儿子的声音,知道他安好。 可把这个消息告诉丁娟娟后,却引起了她的恐慌:“怎么回事?你们正通着话忽然电话就断了?再打过去电话已关机?是不是就像你说的那样,碰上雷了呢?你总告诉我打雷下雨时别给孩子打电话,你怎么自己还打呢?”
得,这下武文杰还有罪过了。 丁娟娟这一嘀咕,弄得武文杰也有些含糊了。 他试着又拨了几次,得到的还是跟之前完全一样的回应——“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看了眼时间,19:35,他默默拿起一本专业书,随手翻起来,眼睛盯着书,心里并不是十分专注。 丁娟娟嘀咕归嘀咕,毕竟手里还有家务事要干,忙手里的活倒是能帮着分点神。 正在客厅上网的丁子成轻轻一声“坏了”,让不远处的丁娟娟听到了。 但她并没有多想,只是随口问了一句:“爸,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丁子成张了张嘴,却把已经到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 丁娟娟凑过去想看电脑上究竟有什么,丁子成显得有些紧张,还把电脑屏幕往自己这边揽,好像不愿让丁娟娟看到。 “上面说了什么?您紧张什么呀?”
丁娟娟看看父亲的面孔,又看看电脑屏幕。
丁子成沉默了片刻,才说:“刚刚网上有人发布消息,说是有一列动车组出事了。”丁娟娟微微睁大眼睛,问:“动车组出事了?哪趟车?在什么地方出的事?出的什么事呢?”
丁子成看了一眼女儿,然后又把目光转向电脑屏幕:“这也是网上没经过证实的消息,很有可能是假的。说别的东西我没发言权,可要说动车组,我还是有发言权的。有那么多的安全保险措施,怎么可能出事呢?我再查查,看还有没有其它相关报道。你去忙你的吧。”
丁娟娟正要转身离开,忽听丁子成又是一声:“哎呀,还不是一列呢。”
这一声,把丁娟娟又拽到电脑边上:“我来看看网上是怎么说的。已经有两个信源了,这就说明很有可能不是空穴来风。”
丁娟娟在电脑前刚刚坐定,忽然像屁股下面有火炭一般,一下子弹了起来:“在浙江境内!”
丁子成按着她的肩膀让她坐下来,嘴里轻轻地说:“路过浙江的动车组多着呢,你别瞎想。”
对铁路再了解不过的丁子成,当然能够很轻易地算出来,他那打算前往鼓浪屿的宝贝孙子,这个时段应该正好在浙江境内。 丁子成搭在女儿肩上的手,清楚地感觉到她的肩头在微微抖动,而她握着鼠标的手,似乎也有些不听使唤,屏幕上的那个小小的箭头总也对不准它想去的位置。 丁子成接过鼠标,用劝慰的口吻说:“没事,没事的,你把鼠标给我,我来找找看有没有进一步的消息。找到了准确消息了,你就可以不用瞎担心了。”
可说完这话,丁子成感到自己的手指也有些不大灵光了,乱撞的箭头比刚才丁娟娟操作时也好不到哪去。 不过,这个时候用不用鼠标已经意义不大了,因为屏幕上自动推送上来的新闻标题,全是跟这个话题有关的,不用点击,一目了然。 “看来这是真的,”丁子成喃喃地说,“咱们的动车组真的出事了,好像是两列车相撞了……” 他把目光从屏幕转到女儿脸上,看到了一双失神的眼睛,和没有血色的唇。 丁娟娟像个泥塑一般,呆立在那里。 似乎过了好久,她才如同大梦初醒,忽然一指屏幕,用尖厉的声音对丁子成说:“您赶紧查查,看出事的是在哪个位置,是哪两个车次,快点查,快点……” 平常,她可从来没用这样的语气跟父亲说过话,但这会儿,她看上去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在查,在查,”丁子成忙不叠地应承着,“娟娟,你放心,不会有事的……” 丁娟娟的声调像是责问:“都已经出事了,您还说什么不会有事的。”
丁子成欲言又止,磕磕巴巴半天也没把话说完整。 其实他是想跟女儿说,“武功不会有事的”,但在这种特定的情境之下,什么情况还不知道呢,就把家人贸然代入,似乎显得更不吉利。 左说左不合适,右说右不合适,无奈之下,丁子成只好把刚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娟娟,你放心,不会有事的。”
“已经出事了,”丁娟娟已经有点不耐烦了,“我现在想知道的是,究竟出事的车里面,有没有我儿子乘坐的。”
听到这儿,丁子成忽然觉得自己知道该怎么说了:“对呀,我说的‘没事’,意思就是说,咱武功坐的那趟车肯定不是出事的车,你不用太担心。稍待一下,我马上就会把出事动车组的车次给查出来。”
听爸爸总算说了句明白话,丁娟娟稍稍平静了些。 她连着撩了好几下垂到前额的头发,每次撩上去,那绺头发总是不听话地往下掉。 丁娟娟从手腕上撸下一根皮筋,三下两下把前面的头发扎成了一个歪辫,趴在头顶上,显得有一点滑稽。 要在平时,丁子成准会拿女儿的这副样子逗她,可这会儿,他可真是一点心思也没有,紧锁着眉头在网上搜寻。 忽然,丁娟娟的声音划破了家里的寂静,把丁子成都吓了一跳:“爸,咱们可真傻,武功他有手机呀,之前我还跟他通过话呢,我马上给他打个电话,问问他情况,这多省事。”
丁子成眼前一亮:“是啊,咱爷儿俩也是自己吓唬自己,吓得连正常想事都不会了。直接打手机过去,立刻就知道情况了。你赶紧给孩子打吧。”
丁娟娟正要拨,手机先响了。 一看,却是武文杰打来的。 一听他的声音,丁娟娟的心立刻像被一只手捏住了。 紧张,急促,焦躁。 “儿子那边的电话我打不通,不知你跟他联系上没有,而且我查到出事的一列动车组的车次了,正在查跟它相撞的另一列的。现在信息多,但特别乱,难辨真假……” 武文杰话没说完,就被丁娟娟打断了:“出事的那列车,不是……咱武功坐的吧?”
“不是,网上看到,说出事的那列是D3115,杭州开往福州的。”
武文杰说到这里,顿了一下,才又继续说,“我在查另外一列的车次,同时准备推算一下,看最有可能的车次是哪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