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文杰知道,自己之前的努力又白费了。
老七本来是带着愉悦的心情来找武文杰的。 这段日子,他觉得自己四面楚歌。 这头,跟车车的关系变得越来越紧张,到后来他都不知该跟车车说什么好了,只好闭嘴不说。可他越不说,车车越烦躁,越烦躁,他心里就越起急,越起急,他就越不敢跟车车说什么。 也许车车对他感到失望了吧,或者真的产生了什么其它想法,不但毫不回避地告诉他,自己要去找武文杰,甚至“明目张胆”在他眼皮底下跟武文杰约见。 这让老七不止苦恼,而且怨恨。 而单位那边,他在组里虽然牵头走行部设计,但某天他突然发现,在电脑系统中,他的部分权限被禁止了。 开始他以为是电脑故障,技术保障人员告诉他系统没事。 直接去找科长问,科长对他闪烁其词,他这才明白,领导对他有想法了。 他因与车车的关系不顺而魂不守舍,又因失去领导信任而烦恼焦躁。 不止一次,由于态度不够冷静,说话不够客气,遭到同事的反唇相讥,以至于吵得不可开交,弄得他十分狼狈。 他周围的同事渐渐觉察到,这位年轻的组长出状态了。 老七继而发现,科长要他请来武文杰帮助研究受电弓,实际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其真实目的是想考察武文杰是否有能力替代他王卫彤,牵头走行部这块的业务。 这让老七感到受了欺骗,并直接迁怒于武文杰。 武文杰一次次主动找他,他却觉得武文杰并不是真心要帮自己,而是想看自己的笑话。 他刻意回避武文杰。晚上等大家都睡下了,才悄悄回宿舍,而趁室友都没起的时候,他又早早离开,去了办公室。 在空无一人的办公室,他什么也不做,只是呆呆地坐在那里瞎想。 总算,武文杰找机会堵住了他一回,在他面前苦口婆心给他讲道理,甚至还笨笨地指天画地诅咒,总算赢得了老七的信任。 武文杰的方案显然是真诚的,是有利老七的。 他给老七最大的支持,是愿把他这些天悉心研究受电弓的心得,毫无保留地向老七“输出”。 同为技术达人,老七知道武文杰给他的输出所包含的分量。 两人约好,在组装车间现场做一番现场交流。 据说,武文杰在现场精心备好了演示的家伙。 他当然不会用鸡毛掸子充数,他已经提前请劳模常帮他制作了一个相当逼真的受电弓模型。 他又让混球帮他找来了一台轨道运输车,稍加装扮,权充电力机车。 又委托劳模常的徒弟江一水,四处寻摸找来了废钢缆,挂在高处当作电力机车的接触网,也就是持续提供动力电能的装置。 万事俱备,只欠老七。 然而,当老七兴冲冲来到组装车间门口时,却出人意料地看见车车和武文杰正面对面站在那里。 说好的不再单独见车车的承诺呢? 就在那一瞬间,老七对武文杰的信任又坍塌了。 还没容武文杰解释,老七先声夺人:“老六,你一直在耍我吧?你跟我说的话,我全信了。你做的约定,我全当真。可是,你专门约我来,就是为了让我看这一幕的吗?你说要帮我的这几步棋,说得天花乱坠的,好像多为我想着似的。可你这第一步棋,就自打其脸了,你怎么能让我继续相信你呢?”武文杰想分辩什么,老七不容分说:“你现在干得不错,各方面都吃香,那是你好,我不眼红,咱们井水不犯河水。可你没必要做套来耍我吧?如果你觉得,我当时跟车车好,伤了你的面子,现在想从我这里找回来,我认,我服,谁让我草包呢。不过请你记住,你说过要帮我做的所有事,我都不需要了,你爱帮谁帮谁去吧。你们好好聊,我走了。”
说罢,老七一转身,噔噔噔地走了。 车车不解其意,愣在那里。等老七走远了,她才想起说一句:“王卫彤,你怎么还是那么小心眼!”
可惜老七听不见了。
武文杰看着老七的背影,傻了眼。 这也太巧了!车车前赶后凑,不早不晚,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不请自来。这下可好,把武文杰的一番心血悉数糟践。 这段时间,为了说服老七,他把嘴皮子磨破了,把心操碎了,好容易见到亮光,有点起色,却被车车这个突兀的举动,弄得前功尽弃。 武文杰真恨不得冲着车车大吼一声,再把她痛骂一顿。 可他不能。一来,当他看见车车那双美丽的大眼睛充满泪水时,难听的话就是到了嘴边,也无法说出口了。二来,这里是她哥哥车辆的地盘,自己哪敢过于造次? 等张口再说时,武文杰的话变成了温和的调侃:“车车,你刚才问我什么?‘你是不是能当个小狗’?你知道吗?今天我爽约了,在老七那里,我真的就只能当小狗了。”他这番没头没脑的话,把车车弄糊涂了。 她知道自己可能弄坏了什么事,但她不想多问,便重复了一遍刚才她问武文杰的话:“我想问的是,你是不是能帮帮我的小狗。”
这回武文杰听明白了。自己过去的一些经历,想必车辆告诉过车车。 “我哥哥说,你会给狗狗看病。我们家小黄病了,病得很重,可能要不行了。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去看看我们家小黄。”
车车刚刚说完,就吃惊地发现,武文杰的眼圈倏地红了。 车车正琢磨这是怎么回事,只听武文杰红着眼睛急切地问:“小黄是你们家的那条小母狗,对吗?”
车车点点头,感到有些诧异。 她好奇,武文杰为什么突然变成了这样一副神情,用了这样一种语气。 武文杰向车车解释道:“我跟你们家小黄,至少有两层关系。第一层关系,我吃过你哥哥给小黄准备的避孕药。”
当时车辆的那半只放了避孕药的烧饼,被武文杰狼吞虎咽吃掉,结果成了全班的一个笑点。 大概车辆觉得这个故事有点污,不便讲给妹妹听,因此车车对这事一无所知。 她听武文杰说完,先是一愣,然后轻笑了一下。 武文杰觉得自己似乎有些鲁莽了,脸兀自红了一下,嘴上赶紧遮掩:“那纯粹是一个误会,没什么事。真不该跟你讲,对不起,对不起。”
再往下说时,武文杰的表情变得凝重起来:“小黄跟我的另一层关系就是,我小的时候家里也曾养过一只狗狗,它的名字叫大黄。我上大学的时候,因为家里钱不够,就把大黄……” 武文杰说不下去了,车车见他强忍着不让已经涌到眼眶的泪水流下来。 “我在山里的时候,家里条件特别差,大黄什么好吃的也没吃过,饿极了,就在外面乱吃,有时就会生病。有几次都病得要死。我心疼大黄,就跟村里的老人学着配药,给大黄治病。一次次给它治好病的是我,而最后让它……也是我……” 武文杰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眼泪夺眶而出。 车车的眼泪也跟着掉了下来。 等武文杰稍稍冷静些了,车车说:“那我们家小黄就托付给你了,你要是给它治好了,就可以跟它再多一层关系。”
武文杰抹净眼泪,问是什么关系。 “你可以当他干爹呀。”
车车说。
武文杰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来。 他本来想直接问车车,小黄的干妈是谁,又觉得那样问太突兀,想了想,才转口说:“那小黄还有什么亲人哪?“ 车车说:“我是它干妈,车辆是它干哥哥。”这个关系可实在是太奇特了。 武文杰听了,破涕为笑,心说:“那我这个干爹,可当得值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