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忱是准备开口赶人的,不过见阮轻轻自己吓跑了,他便回头招呼张春喜把尸袋抬起。
张春喜一边抬一边说他,“那么乖一个妹崽,都被你吓跑了。”江忱没接茬,抬着东西闷头往面包车上放。 张春喜还在起劲的问,“耗子,她叫啥子名字?你们啷个认到的?她有没有耍朋友?……” 问得江忱都烦了,骂了句“你烦不烦”张春喜才消停,但眼睛却忍不住朝阮轻轻跑的方向张望。 他是真心觉得阮轻轻长得乖,小脸蛋白白净净的,身材也好,眼睛又大又圆,抿嘴笑的时候脸上还有两个小酒窝儿。 他就喜欢这种样式儿的妹崽。 —— 大晚上的看到死人,阮轻轻着实被吓惨了,一口气跑了老远,直到阮大海骑着摩托车追上她。 “轻轻,你跑这么快干啥子?我在后面喊了你半天。”
阮轻轻扶着腰上气不接下气,心里想阮大海知不知道江忱在干这个。 虽说工作不分高低贵贱,但是抬死人这种工作还是会让人觉得膈应和晦气。 歇够了气,阮轻轻决定江忱的事等以后再说,她把背包里的皮夹拿出来。 “爸,刚才遇到给我消毒的护士,她说你把钱包掉医院了。”
接过失而复得的皮夹,阮大海立刻打开,看到身份证和票据都在,顿时高兴得很。 “哎呀,我还在想这个事情呢,钱丢了都是小事,这些票据掉了就麻烦了。”
阮轻轻难免心虚,“那你以后把票据放保险箱里头嘛,不要带身上。”
阮大海一边点头一边把皮夹揣进裤兜。 人民医院离阮轻轻家不远,骑摩托车几分钟就到了。 楼下的邻居就是开锁匠,阮大海找对方帮忙开了门,阮大海人缘好,对方说什么也不肯收钱,最后收了一包红梅烟。 回到家,阮大海先将热水器打开。 这年头热水器还是稀罕物,蓄水式的,每次用必须要先加热,用的时候也要省着,不然水会越用越冷。 等水烧热的时间,父女俩坐在客厅里看电视。 “轻轻,你再等两天,等爸爸这段时间忙完了就带你去百货大楼买台新电视机。”
阮家的电视机买得早,是黑白的,屏幕时不时会闪烁。 前两年,市面上开始有了彩色的电视机,但那个时候很贵,而且一般人拿不到名额。 现在政策开放,买彩色电视机已经不需要名额和指标了。 阮轻轻爱看电视,一直吵着阮大海买台新的,阮大海也答应了,不过一直没腾出时间去买。 “新电视先不买,爸,我要少看电视,免得影响学习。”
阮大海听到她这么懂事自然是很高兴,“轻轻,你长大了,晓得上进了,不过电视机还是要买的,我们这台早就该换了。你放心,爸爸钱都准备好了,你随便挑,挑中哪台我们就买哪台。”
阮轻轻不想换电视机,并不仅仅是为了好好读书,而是不想阮大江一家占便宜。 她以前傻乎乎的,家里什么事都跟阮秀秀和刘桂兰说。 刘桂兰知道她家要换电视机,早就哄着她答应了把淘汰下来的旧电视机送过去。 “爸,电视机的事先不忙,我有点事想问你。”
“啥子事?”
“我们家现在有好多积蓄?就是现金存款这些。”
阮大海乐呵呵的,以为她又看上了别的什么,“轻轻,你想买啥子你就说嘛。”
阮轻轻起身坐到阮大海身边,挽着对方胳膊撒娇道:“那我真说了,你不能反悔哦?”
“那不行,万一你要买飞机轮船,我啷个买得起?”
阮轻轻抿唇笑说,“我啥都不买,我想帮你管钱,好不好嘛?”
阮大海又惊讶又好笑,“给你管钱,那不就跟筛筛装豆子一样,两天就漏干净了?”
“哎呀,不会的,爸,我只保管存折,身份证你拿着,上面的钱我又取不出来。”
阮大海也不傻,猜得出女儿打的什么心思。 “轻轻,我跟你大伯是亲兄弟,他遇到了困难,我做为弟弟有能力帮得上的还是要帮一把,再说秀秀还是你姐姐,你忍心她考上大学都没书读吗?”
阮轻轻气恼道:“她读不读大学关我啥子事,我又不是她妈,她以后讨口讨到我面前我都不得理她!我说到做到!”
阮大海并没太在意,以为女儿还在为下午跟阮大江两口子扯筋的事生气。 “好了嘛,轻轻,事情过去了就算了,不生气了哈。”
见阮大海笑呵呵的不当回事,阮轻轻不由正色起来,“爸,救急不救穷,帮困不帮懒。这些年你帮大伯帮得够多了,回回有求必应,导致他们家一遇到啥子事就来找你,从来没好好的想过,他们要怎么靠自己的能力去解决困难。你这不是在帮他们,是在害他们。 就拿大伯经营面馆这个事情来说,如果你当时没借本钱给他们,大伯就会去打工,虽然辛苦点,但两口子加起来一个月挣个一两百不成问题。 说实话,大伯就不是做生意的料,不思变通也不肯钻研,卖了这么多年的面,从来都是那两个口味,顾客早就吃腻了,店面又脏兮兮的不晓得打整干净点,生意一天比一天差,连房租钱都挣不起来,还不如打工。”
其实阮大海也给阮大江出过主意,把铺子新装修一下,再改进一下口味,多学学别人面馆的精髓。 但阮大江这个人固执,听不进意见。 说完了阮大江,阮轻轻又说阮秀秀,“她都愿意把大学名额卖了,说明她对读书也不是那么上心。大伯非要找你借学费也可以,让他们把这些年借的钱,全部打上借条,写明还款期限。”
“好了好了,轻轻,水差不多热了,我去楼下看看有没有卖橡胶手套的,你洗澡的时候戴上,免得手指头沾水。”
看阮大海根本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阮轻轻暗暗气闷。 等阮大海拿着钥匙出门后,她翻出阮大海的电话薄,往制衣厂会计杨文忠家里打了个电话。 另一头,阮大江一家子人才刚刚到家。 他们住得远,又舍不得花钱坐公交车,只能靠两条腿走回家。 一进门,阮家明就霸占了家里唯一的一张竹编沙发椅,整个人瘫在上面,拿起一本金庸小说看得津津有味。 刘桂兰坐在木凳上,一边喝水一边抱怨脚杆都走断了。 阮大江给自己倒了杯烧酒,有滋有味的小口咂巴。 阮秀秀拎起脱下的凉鞋回了布帘隔成的小房间里,找出蜡烛和铁签,打算将鞋面和鞋帮裂开的地方重新粘上。 “一天到晚就晓得喝,喝死你个龟儿子,钱的事咋个整,说句话撒!”
“闹啥子嘛,我明天去厂里面找大海说就是了。”
“轻轻这个死女娃子,也不晓得是不是吃错药了,我还说今天把他们那台电视机抱回来的,结果她硬是挡到不让进门,不然今天晚上就有电视看了……” 阮家明抬起头,“二叔买新电视了?喊二叔再买台新冰箱嘛,正好把他那台旧的给我们,天气这么热,有冰箱就可以冻西瓜吃了,爽得很。”
“你就晓得吃,你以为电费不要钱啊?”
在刘桂兰骂骂咧咧的声音中,阮秀秀终于将凉鞋豁口的地方粘好了。 她吹掉蜡烛,起身撩开布门帘出去。 “爸,明天去乡下把爷奶他们接上来,一起去找二叔,有爷奶在,这个钱二叔不借也得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