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纯抽回手,她放下手中的筷子,她一只手托着自己的脸颊,脸上带着一丝红晕微笑着看着张春明,半天才细细缓缓的说了句:“我可以等。”
张春明坐直了身子,他盯着王纯那张小巧精致的面容。这个三十几岁的女人还有多少时间可以等?如果她说她不介意名份张春明倒是很愿意给她个满意的答复,但是这个等字的意思就不一样了。 他又不想跟王纯解释自己根本没想过离婚,以及不想离婚的原因。更甚至他现在觉得,他和王纯在一起的时间不过刚刚开始,现在就提这个问题不论是哪种结果都为时过早。 张春明的嘴角挑了挑,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的嗤的笑声又摇摇头:“王小姐不会是拿我开玩笑呢吧。”
“我像是在开玩笑吗?”
王纯脸上的笑容渐渐收起娇嗔责怪的说道:“我还是喜欢你叫我.....纯子。”
最后两个字是轻咬这嘴唇憋了一下才说出的,瞬间红霞飞到脸上,却将脸像一边别去不再看着张春明。此刻她怕是想到昨晚耳鬓厮磨时,对面的男人一边咬着这自己的耳唇,一边如吼低沉,却又连续配合着她的低吟叫着纯子,纯子。
而此刻王纯脸上的潮红,少女搬的羞涩,修长的带着几道抓痕的脖颈在张春明的眼中也又跳动起起来。在他轻声叹气中,白记的伙计将一大盘冒着鲜羊肉和西湖清新而汇一起的水饺端了上来,一个个隐约透着淡绿色的小元宝勾人食欲。 张春明将那盘卤羊蹄儿端到一边,西葫芦羊肉水饺放到空出来的位置。水饺盘子略大些,张春明一个一个挪动着周围凉菜,直到大盘子刚刚好好被周围的小盘子环绕,却只把那份羊蹄凉到了一边。 张春明夹起一个水饺放在王纯面前的吃碟里:“羊肉一定要趁热吃,怎么,还真生气了?”王纯低头拈着水饺放到嘴边,她的嘴比水饺还小很多,所以轻轻咬了一小口,水饺里面扑面的热气让她的睫毛都湿润了:“我父母难得一起来,我已经很多年没见过我母亲了,这次他们来是一起劝说我回去。我想我没有理由再拒绝了......” 如果张春明是二十几岁的年纪,这时候他一定会立刻拉起王纯,回到她的公寓里,管他什么羊肉西葫芦的水饺,没什么事比立刻抱住这个令他动情的女人疯狂给与安慰更重要的。只是现在已经没有食欲的张春明,压制着心里冒出来的另一种欲望,看着王纯小口小口的吃着。 “如果你只是想让你父母觉得你在这里有依靠,我可以为你去见见你父亲。”
“不不不,这不仅仅是借口!”
王纯好像意识到什么,她的语气有些慌乱的解释。
张春明笑了笑,他相信面前这个女人是对自己动情了,不仅仅是昨天被抓伤的脆弱,在此之前他们就已经开始了,否则张芳怎么会那么冲动。他忽然想到张芳,笑容就多了几分无奈。 “不是借口....不是借口....”张春明轻轻的摇着头:“这不是你我两个人的事情,我可以和你在一起,但是不是在芙蓉街,所以你得给我时间,大姐那好说只是我那个张芳.....” 王纯的眼睛眨了眨,西湖羊肉的饺子的咸香味中咸就又重了些。张春明轻轻的摇头和真诚的神情混在一起,那一对和眼睛同宽的眉,那双似曾相识的双眼,略厚的嘴唇和下巴上的那条竖着的浅浅的沟都像极了一个人。为了这条天使的指痕她来到中国,她找了很多年却在几年前知道那人已经死了。而从她看清楚张春明的长相,和同样的美人沟的时候,她就沦陷了。 她只吃了两个水饺,便放下筷子:“我可以等!”她又说了一遍就站起身,头也不回的朝门外走去。
张春明盯着那苗条的背影,没有扭腰摆脱袅娜,却飘然带着几分飒爽的背影,她皮鞋哒哒声格外悦耳,在张春明的耳中淹没了蒸食铺中的人声鼎沸,声音渐远那双漂亮的穿着孔雀蓝的双脚如同被舞台的聚光灯大量,交替着跳跃着踢着张春明的心。 蒸食铺的伙计一边收着桌上的钱,疑惑看了一眼前后走出的一男一女食客,他捏起一个饺子放到嘴里:“挺好吃的啊,没毛病啊....” 刮了几天风终于止住了,灶房里大铁壶烧着一壶壶的开水,院里的大缸大盆里也调好了水温,胡二将配好的分量的染料倒入缸中,栓子站住凳子上用一根大棍子搅动的水缸里的水。 随着孙婶站住院中一声:开饭啦!栓子从凳子将棍子朝水缸里一戳,从凳子上跳了下来朝前店跑去。 铺子里,胡大和刘福已经盘好货,余振生正将账本也归拢好。 “开饭啦,开饭啦!”栓子跑大声叫着跑进铺子,余振生笑道:“没规矩,幸好掌柜和崔哥都不在。”
刘福满脸的喜悦扬起手摆了摆:“我才吃过不久,你们赶紧去吃去。”
每个人的脸上都是开心喜悦的,刘福回来了大家自然都高兴,更因为听说刘福哥哥的事好像有了着落了。 饭桌上已经摆好了四盘饺子,几个壮汉的饺子可够了孙婶和内掌柜忙了一上午才包好。薄皮大馅鼓着大肚子,满满的冒尖儿的四大盘子。胡大胡二各自端过去一个盘子就开始吃,孙婶又端来一碗醋:“栓子,振生,你们吃这个。”
栓子马上起身接过来,随手就喝了一口:“哈,这个味道对。这个还有没有?我是说着碗刚好够我的,振生的还没有呢!”
他指指余振生面前的空碗。
“有有,有一坛子呢。振生把碗给我...” “孙婶,我自己来吧!”余振生笑着端着碗跟孙婶去了灶房。
用小舀从醋坛里打了半碗醋,余振生放鼻子下闻了闻:“孙婶,这是什么醋?” “这是老头子路过独流镇时候带回了,内掌柜说你们山西的醋好喝,这个才有点像山西醋,酸甜的呢。”孙婶笑着说着。
余振生也笑了,人家都说山西人是醋老西,爱吃醋,却不知道山西的醋之所以好喝,也是因为它跟酿酒一样采用独特的曲来发酵,因此在发酵过程中赋予了老陈醋不一样的味道。而且山西的陈醋也要像酒一样陈放,存放得越久香味越浓郁,味道也会越柔和。 “孙婶您要是有富裕的坛子,回头我给您酿点。”“你会酿醋?”
余振生笑着端着醋碗出了灶房,原本打算跟二姐夫学酿酒的,自己的娘是会酿醋的,听说异曲同工,不过酿酒没学会酿醋倒是年年也要跟着娘酿的。 老孙头又是这个时候走进院子的,他和崔卫一前一后,进院的时候还沉着脸扭头对身后半步的崔卫说道:“就说了,这家人帮不得!”
崔卫在张记相当于管事,但这人的谦和劲儿是谁也比不得,老孙头赶车但年纪大也会让崔卫恭敬着。其实不仅崔卫,余振生发现大多数天津人似乎看着喜欢嘻嘻哈哈的打趣说笑,但待人接物都非常讲究老幼有序。 “明白明白,帮钱的事我也不干,叫个大夫出诊三五块的事。再说,您不也也是送过去些药吗?”
崔卫陪着笑脸跟老孙头对付着。
孙婶问着老头:“啥事啊,这脸怎么又耷拉到脚面了?”“嗨,这不是我们去货场拉货时候找到小五给杨家送去了吗,小崔又给找了大夫,结果一听这医药费得三十,那娘们堵着门口找咱们借钱!”
孙婶一抖手上刚刚接下的围裙:“不借!这家人不知道好歹!”
余振生已经绕着围廊走到门口听着他们的对话心里一阵嘀咕,难道自己帮错人了?听到崔卫叫他就停下脚步,崔卫几步走过来拉着他到堂屋,从兜里拿出那十块钱却没给余振生:“这是你给的?”
我,我.....余振生不知道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事,端着醋碗有些不知所措。 “财主啊,振生小兄弟,我还不知道你这么有钱。”
“也不是,我出门时候,我娘就给了二十。”
余振生带着囧色呐呐的说道。
“钱不是这么花的,好钢要用到刀刃上,以后你就知道了怎么回事了。”崔卫拿着钱放到余振生手上,但是却没松开手,接着又把钱抽了回来。他挠挠头眼睛嘴巴挤到了一边:“哥跟你商量个事,这钱能不能借给我啊?!”
“能啊!崔哥您急用就拿去!”
余振生大大方方的说道。
“急用是急用,哎你小子别坏笑,我可不是那这个去借给杨家,那家闺女咱也看不上,看上也不买。算了算了,跟你实说,我那点钱喝酒每个月剩不下什么,这不是今天还得请云子,还花了三块钱请大夫出诊,而且福子他哥的事人家王队长给了信要花点钱疏通一下,我答应福子借给他可我手头又拿不出.....就这,我待会还得找胡大胡二凑个三五十。”余振生从兜里掏出剩下的十元:“我这就这些了,都给你!”
崔卫眉头一松,嘴唇张了张,眼前这个少年突然让他有些感动,这个看上去有点内向的少年总有着不可知的爆发的发自内心的真诚。 他似乎和谁都不远不近,默默的做事,甚至是个很好的可以交谈的人,有时候崔卫甚至会忘记余振生才十六岁,很多年很多话不曾对别人说的就莫名其妙的跟他说了。要是他不是只来一年,而是像胡大胡二一样学徒,在张记做伙计多好,他是可交的,可以当朋友的可以交心的那种。 “崔哥,这钱不能要,振生他们连学徒都还不是,不能用他们的!”
刘福不知道什么从柜上转到了堂屋。
崔卫一把拿过余振生又给十元叠在自己手上的十元一起,塞给刘福:“你只管朝我借,我跟谁借来的你不用管!”说完他拍了拍余振生的肩膀,走出堂屋朝灶房走去,迈着悠然的脚步还跟着哼唱着天津小调:
一更更儿里 月影儿照花台呀~ 才郎啊定下计了 他说今天晚上来` 我叫丫环 打上啊四两酒哇啊~ 四啊个的内个菜碟儿啊~ 摆也就摆上来 一碟子咸白菜 一碟子熬(nao)海带 一碟子炒虾仁儿啊~ 一碟子摊黄菜 两双呐筷箸 对着面儿的摆呀~ 单等着 我的那个才郎来呀~ 好把酒来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