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一行,爱一行……”
“干一行,爱一行。”街道中央那个男人的口齿逐渐清晰,但状态似乎变得更差,他的身体表面不断浮起彩色的气泡,时而大时而小,连带着整个人都膨胀起来,一直涨到三米多高才停下来。 整个人因这些泡泡变得更加强壮,只不过身上的泡泡们在灯光下散发出不同的色彩,显得如梦如幻。 泡泡人? 就是看着有些晕眩,还有点恶心。 “我也不想的,但是我没得选。”
男人喘着粗气,他回头看着女人,脸色狰狞,身体表面的巨大气泡不断炸裂,发出“砰砰砰”的声响。
每炸裂一个气泡,男人双臂的肌肉就会硕大一圈,这气泡的破裂似乎能给他提供大量的气力。 “我怎么选?谁能想到随便选的工作就必须做一辈子啊啊!”他哭丧着脸,情绪不断地起伏着,嘴里不断地咒骂着,看起来又是神智不清了:“我容易嘛我?上司就是个纯纯的傻逼,一点职业技术能力都没有的人还来指导我们技术部,一方案太精简二方案太复杂,三方案不有趣四方案全是烂梗,做了一个月结果运营部又选了一方案。浪费的时间还不发奖金,不换工作要饿死,换了工作要变成鬼人……”
“啊——”男人越想越气,忍不住冲着夜空呐喊,喊得附近居民楼楼道的声控灯统统亮起。 与此同时,不少居民楼的住户家里亮起灯光来,但是并没有任何人将窗户打开,似乎并没有人好奇楼下的情况。 当这个泡泡人发泄完心里的怒气后,又是变得理智不少,眼睛中的红色都消散了,但他的体型依旧强壮,身上的泡泡未曾消减半分。 “再见了,我终于不用再当人了,那些鬼人调查局的很快就能找到我,我是没有多少时间好活了,但至少能趁着这段时间做点真正想做的事情。”泡泡人看看躲在黑暗角落里的老婆,叹了口气,仍旧心怀愧疚,“我的账户里还有一些存款,你取出来做家用吧。”
“志全,你……”女人被眼前这熟悉又陌生的男人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她只是知道自己的丈夫工作压力很大,但完全没想到他居然不惜改变工作,去当一个鬼人。 就像是有些人直到好友跳楼自杀才知道对方得了严重的抑郁症一样,之前的她从来没有往这方面想过。 女人震惊地看着对方,眼神中带着些许恐惧,她的目光不断在男人的周围飘移,似乎是想要找到些什么:“恶灵……你真的和那些恶灵接触了吗?”
“恶灵?不不不,鬼人不是这么出现的。”
泡泡人飞快地摇了摇头,他指指天又指指地,情绪再次变得激动起来,“是病啊,这座城市有病,病着病着就出现了我这种人,我是病的化身,是城市压力病的化身,那些鬼人……都是病,全都是病!”
泡泡人深深地看了自己的妻子一眼,强行压下自己心中的那股子压力和愤懑:“我走了,再待下去恐怕会连累你。”
他不再过多言语,他清楚自己已经被摄像头锁定,再不跑可能就来不及了,所以他立马控制着自己身上的泡泡炸裂。 准确来说,他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但就像是动物拥有着野性的本能一样,他知道戳破泡泡会发生什么。 这些泡泡就是压力。 很多重的压力,可能有房贷、车贷,可能还有上司的责问和工作上的压力,还有家庭方面带来的压力,不一而足。 这些压力一直存在,只不过现在他变成了鬼人,这些压力也随之实体化,变成了可以戳破可以释放出来的压力泡泡。 有意思吧,直到成为了鬼人才可以真正地释放出集聚在这具身体里的压力。 泡泡人觉得好笑,忍不住笑了一声。 他戳破了三个泡泡。 随着压力的释放,他只感觉有一股轻松之意从头到脚地灌下来,仿佛是少年时代的夏天上完枯燥无聊的道学课后来了一罐冰汽水。 橘子味冰汽水。 泡泡人一时失神,脑海中满是自己在那个时代的事情,那是他面对着繁多的学业,却是自在得很。 狗屁道学老师,非说什么“道法自然”“心静自然凉”,大夏天的上这种破课,非要把制冷设备全都关了,所以下课的时候教室里往往萦绕着一股浓郁的汗臭味。 无论男女,皆是大汗淋漓,这种时候来一罐冰汽水,简直是从头爽到脚,就像是现在一样。 戳破了泡泡的泡泡人,获得了压力的释放,同时也获得了力量的释放。 他一拳砸向路边的电线杆,顿时将电线杆整个撂倒,连带着上面的电线被依次扯断,直到将街边楼上的一块LED流光广告牌拉下来砸在地上才算作罢。 泡泡人满意地点点头,然后又是戳破泡泡,一路推到电线杆,就像童年时路遇易拉罐必踢两脚一样,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推到他们,或许是展示力量,或许是释放压力,又或许只是遵循天性。 他的步伐很快,不多时便抛下愕然的妻子远走,不知道究竟要去往何方,或许是要找他那个愚蠢的上司算账,又或者是找个地方暂时躲避一下执法者。 而这一连串的事情同样被暗处的虞良全部看见,他望着那泡泡人远去的背影和被推到的电线杆,若有所思。 他本以为这个鬼人的变异是“改换职业”导致的,就像是政府传单上所说的那样,但听着听着就觉得好像不是这么回事儿。 城市病? 城市病的化身? 这一次的鬼人起源是城市病的化身,这座赛博城拥有很多的城市病,比如这种城市压力症就会使人变成“泡泡人”一样的鬼人。 这么看起来,那些泡泡或许就代表着这个男人的“压力”? 属于是一种具有象征意义的表象。 虞良注意到,这个泡泡人每次要发力的时候都会控制泡泡破裂,想来对方的这股怪力也是从中而来。 就像是压力得到释放,整个人都变得精神焕发,活力四射。 以这种状态诞生出来的鬼人很不一样,他们似乎拥有着足够的理智,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偶尔会情绪激动,但并没有太强的伤人的意愿,也不会吃人什么的,属于是比较良善的鬼人。 显然,这是另外一种鬼人起源,但并非是新的鬼人起源,因为目睹了全过程的虞良并未触发什么任务。 城市病鬼人并非从泡泡人开始,以后大概还能遇见一些城市病鬼人。 虞良心道,越加感觉到这整个赛博城混乱不堪。 鬼人到底是怎么出现的? 改换职业、提取识神、沟通恶灵、后室逃逸、城市病,现在就已经有五种了,每种鬼人的形态和能力都各不相同,虞良甚至觉得它们除了名字都叫鬼人以外就没有多少相似的地方了。 在这个副本之前,副本中根源怪谈衍生出来的怪谈生物大多有着共通之处,不是成因相同就是来源地相似,而这些个鬼人属实是极其混乱。 说得离谱一点,每一种鬼人设定都能拿来写小说,而现在却是发了疯一样地融合进赛博城,才过了两天左右他就遇见了五种鬼人起源。 这地方恐怕很快就要有执法者来了。 虞良带着钟晨快速绕开这里,奔向C区的方向。 一路上再无其他的变故,很快他便看见了拦在CF两区之间的大河,河并不算是太宽,大约是五十米左右,河上有着来来回回的巡逻小船,这些小船大概是全自动的机械,用于检查有无人类偷渡。 站在河岸边上,虞良可以清晰地看见这条大河横亘在两个世界之间,对岸的林立高楼和各色炫光映照在江上的潮漩之中。 江的那一边,满是高楼、霓虹灯和巨幅广告牌,隐隐有主持人的介绍和音乐节一般的劲爆节奏乐响传过江。 对岸的声浪和光影构建出一个轻浮的繁华世界。 而在江的这一边,“宵禁”这两个字便能完美地抹去一切不该存在于黑夜的东西。 比如声潮和光亮,它们就是不该存在于黑夜里的东西,仿佛太多的声音和光会引来某种隐藏在黑暗中的怪物。 这里的人类就像是在原始社会一样,到了黑夜就必须要压低声音,削减光亮,从而隐藏自身,不被什么东西注意到。 “这河……当时的冒险家怎么过的啊?”
虞良看着河上的那些巡逻小船,感觉到有些头疼。
现在这个时间点是F区的宵禁时间,他肯定是不能正常过桥的,要渡河的话就需要避开这些巡逻小船才行…… 嘶—— 五十多米的距离,要不试试看用草婴大炮把他发射过去? 虞良叫出了宇宙中那些拥有【交闪不杀】能力的草婴,每只草婴都能强制让他获得六米的位移,那么这条河也就只需要九只草婴就够了。 不过不能让九只草婴同时发动能力,若是同时发动,虞良就成了炮弹,以他的身体素质还无法承受炮弹般落地的反震伤害。 当然,这也简单,依次释放出草婴施展能力便行。 这种【交闪不杀】的草婴他培育了很多,都拿来充作225号房间的生物大炮,这同样也是坦克道府的主炮。 于是虞良看看四周,先是将摄像头打坏,然后又跳下河岸,准备利用草婴强行渡河。 与此同时,他还召唤出了噬蛇,将噬蛇缠绕在自己身上作为救生衣。 这噬蛇甚至能在空气里飘浮起来,那浮在水上自然不是问题。 做好准备工作后,虞良便站在了河边,背对着河对岸召唤出两只草婴。 两只草婴接受虞良的命令,冲着他和钟晨就是一发【交闪不杀】。 由于草婴比较矮而虞良和钟晨比较高,所以这一发【交闪不杀】带来的位移是斜向上的,令两人分别以四十五度角向空中飞去。 与此同时,噬蛇拼命地催动能力,带着虞良的身体尽量多置空一会儿,因为它讨厌水。 对,特别是浑身沾到水的时候,尤其讨厌。 风声在耳边呼呼响起,虞良收回地面上的草婴,然后又在空中释放出另外两只草婴,由这些草婴对自己和钟晨使用【交闪不杀】。 就像是空中借力一样,原本因重力下降的虞良再次腾飞起来,向着高空移动六米的距离。 如此往复,虞良很快便找到了节奏,来到了河中央的位置。 漆黑的潮漩里什么都看不见,只有“哗哗”的水声在耳边回荡。 黑暗之中只剩下这些巡逻小船上的红蓝色光,他一时间竟是有些看不清自己的落点位置,只能凭借感觉释放草婴,凭借感觉命令草婴向自己的方向使用能力。 然而当他将草婴释放出来时,身体却突然地僵硬住了。 绝对的安静和黑暗笼罩住了他,他就像是进入了一个领域一般,与刚才的世界完全隔绝。 有什么东西…… 有什么东西在河里! 虞良意识到什么,他瞬间低头向下看去,向着河面看去。 他的眼睛重新接受了光亮,得以在巡逻小船的红蓝光里看见隐藏在暗色河流下的东西。 那是绝对的恶意,那是绝对的不祥,那是一只巨大的眼睛。 湍急的河流中,眼睛突兀地睁开,足足占据了河流一半的宽度。 竖瞳之中没有任何的感情色彩,眼白在河流的冲刷下更显洁净,也更显妖气。 相较于这只眼睛,虞良就像是一只蚂蚁,一只空中的蚂蚁,正在不断地向着那灾厄的气息坠落。 它,这东西发现我了! 它发现我渡河了! 动不了…… 身体动不了! 就像是遇见了生物捕食链中的上位捕食者一样,这只眼睛真的能散发出一种独特的气场,就像是一座大山压在人的心头,令他们本能地胆寒,无法动弹。 就像是…… 这东西天生吃人长大的,世代吃人,天天吃人,人类就是对方的口粮。 不对,这么大的生物怎么可能是吃人长大的? 那得吃多少人? 它所捕食的生物所捕食的生物所捕食的生物所捕食的生物才有可能是吃人长大的。 它天生站在食物链的前沿,而人类远远在其之后。 仅仅是睁开眼睛轻轻地一瞥,人类就已经无法再战斗,甚至连逃跑的念头都无法再生出。 在这一刻,虞良突然就完全丧失了理智思考的能力,这种压迫感令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难以活动。 而同样在空中的钟晨也是差不多,她的身体同样僵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身体和虞良一起坠落。 但是突然间,她猛吸了两口气,身体在某种东西的催动下快速爆发出力量来,令她挣脱了这种束缚。 她伸手抓住虞良的身体,然后不断地摇晃着虞良,想要让虞良清醒过来。 然而这只是无用功,所以她只能将对方背到身后,然后又一只手抓住先前来不及回收的两只草婴,跳到了江面上的小船上。 不能看,不能往下看,要向前! 向前! 钟晨的内心同样充满恐惧,但或许是因为身体内的某种东西在苏醒,在吸取大量氧气,在顺应她的心情,顺应那种保镖对雇主的天然保护欲望,这股力量令她强行克服了这种恐惧。 脚尖点在小船上,她的身体爆发出无尽的气力,飞快的踩着小船过河,转瞬间便来到了河对岸的草地之上。 她将虞良和那两只草婴丢到河岸上,大口地喘着气,后背的衣物已经完全被冷汗打湿。 当她看向虞良时,却又愣住了。 此时的虞良依旧没有回过神,而他的头发已经完全变得花白。 对,花白,就像是五十多岁的老人。 仅仅是一瞥,仅仅是过河的数秒间,虞良竟是变得满头白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