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不容和虞昭分别看了一眼那个牌子,夫妻俩对视了一眼,又同时看向穆云间。
萧不容道:“你怎么突然想送太子这个?”“奴婢……是觉得殿下日日出门,担心他会受伤,故而在木牌上刻了书上找来的护身符,以保殿下平安。”
因为担心萧不容多想,穆云间把‘护心牌’换成了‘护身符’。 “为何要在里面夹上铁片?”
“这木料是奴婢用来练手用的,材质略显廉价,挂在身上怕是会飘,故而在其中夹了铁片增加重量。”
“即是护身符,理当挂在身上,怎能挡住胸前之箭?”
穆云间嘴唇微动,还没想好怎么说,萧钦时已经道:“此乃娇娇送给儿臣的定情信物,自然要放在胸口才能安心。”
萧不容会纡尊降贵驾临太子府是穆云间没有想到的,他在送给萧钦时木牌的时候,根本没想过那么多。 一方面是真的想要扭转萧钦时的命运,另一方面也是希望他能念着些自己的好。 但这样的举动,放在萧不容和虞昭的眼中,明显是别有用心了。 萧不容似乎还想问什么,虞昭已经道:“钦儿今日受伤,想必有些累了,我们先回去吧。”
她一发话,萧不容只好闭嘴,道:“好好休息。”
便与虞昭一同出门,上了马车。 他们一走,穆云间就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萧钦时伸手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躯,轻声安抚:“不用怕,父皇母后不会伤你。”
那厢,萧不容上了马车之后,便道:“钦儿如今对那小公主,倒是上心的紧。”
“这有何不好?”
萧不容道:“你没发现他刚才在撒谎?”
“那又如何。”
萧不容皱眉,道:“木牌用料廉价,外部已经裂开,可见箭速之快,能挡下这一箭,全靠里面的铁片发挥作用,你当真不觉得蹊跷?”
虞昭嗯一声:“蹊跷的不是铁片,是护身符本该挂在身上,却被钦儿放在了胸口,而钦儿还在此事撒了谎。”
“我正是此意。”
“小公主似是提前知道钦儿会中这一箭,故而特别准备了木牌为他挡灾。”
“看来这小公主与穆云敬还有联系,她提前知道穆云敬的计划,此举会不会是……” “若你是穆云敬,是选择用小公主讨好钦儿来换取信任,还是干脆利落,直接用心魔盏毁了他?”
“你是说,小公主这样做,仅仅是出于本心?不愿钦儿受伤?”
虞昭见他不愿相信,便道:“也许她有心图谋天下,想先做钦儿的太子妃,日后好为穆凛报仇,趁机改朝换代。”
萧不容凝重道:“钦儿到底还是太单纯了。”
“陛下说的极是。”
虞昭思索片刻,提议道:“不若咱们调头,接她入宫,把她弄去承乾殿,由陛下亲自看管?”
萧不容的头点了半个,倏地回神,瞄她一眼,确定她并非阴阳,才一本正经道:“还是算了,朕寻机会让钦儿多多留心便是,区区一个公主,还能反了天去。”
虞昭微微一笑,道:“你做钦儿的工作,小公主那边,我自有法子让她忠贞。”
萧不容:“什么法子?”
虞昭也不隐瞒:“这西京女子素来以夫为尊,以子为依,她如今已对钦儿有些情意,若能再让她给钦儿生个一儿半女,自然就知道心该偏向哪边。”
萧不容恍然,又道:“只是她一介弱女,我们断不可强迫……” “陛下宽心,我也不是那般卑劣之人,定会让她心甘情愿。”
穆云间打了个喷嚏。 萧钦时命人换了热水,道:“你也去泡一泡,暖暖身子。”
“不用了。”
“用。”
萧钦时用不容抗拒的语气道:“不许着凉。”
“……”穆云间只能道:“那你出去,不许看我。”
萧钦时虽然有点阴晴不定,但却还算听话有耐心,穆云间泡了小半个时辰,他都没有敲门催促。 还是穆云间自己良心发现,泡完把衣服穿上去开了门。 萧钦时合目靠在廊柱上,听到动静睁开眼睛。 刚过了一遍水的美貌通房脸蛋清透,目光柔软:“我去睡了。”
他转身回了自己的小屋,放松身体躺在柔软的棉被里,刚要迷迷糊糊睡过去,忽觉身边多了个人。 穆云间立刻睁开眼睛,黑暗的房间里,只能看到对方黑色的轮廓,他嗅到淡淡的苍兰味道,拧了拧眉:“萧钦时?”
“嗯。”
他还真的换了熏香。 “……你半夜不睡觉,在我屋里做什么。”
“我想你。”
“……”穆云间不理解他的脑回路,道:“我要睡了。”
“我想看着你。”
“不许看我。”
穆云间大着胆子道:“出去。”
室内陷入沉默。 穆云间有些紧张,故作强硬道:“快点,伤得那么深,不好好休息……乱发什么神经。”
他声音越来越小,担心自己的态度会惹萧钦时不悦。 后者又沉默了一阵,那股苍兰的味道逐渐欺近,穆云间暗道不好,下意识往后靠。 对方的呼吸近在咫尺,穆云间努力张大眼睛,也无法看清他的脸。 但他确认,萧钦时一定把他看的清清楚楚。 他微微屏息,有些慌乱地攥紧被角。 呼吸远离,苍兰的味道逐渐变淡,厚重的帘子被掀开,少年的身影露出全貌,他回头看穆云间,道:“安心睡吧,我不会进来了。”
室内重新陷入黑暗。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穆云间清楚他说话算话。他放松靠在枕头上,用被子蹭了蹭掌心的湿意。 完全弄不懂萧钦时在想什么,好像只要他稍微表现出一点在意,对方都会变得无比温顺,对他言听计从。 哪怕态度不好,他竟也完全不生气。 穆云间双臂垫在脑后,逐渐若有所思。 登基大典当天,萧钦时一早就不见了人影。穆云间其实有点好奇古代的登基大典是什么样子,但他身为前朝余孽,自然不好出现在人家那么隆重的典礼上,故而也就没敢多提。 为了自己的小命,穆云间也并不觉得遗憾。 他百无聊赖,拿出自己刻的麻雀牌,寻思召集人手玩一把。 结果无论的小青小绿,还是别的下人,就连何孑都笑吟吟婉拒了他,“殿下驭下有方,府中无人会赌。”
看来这种事儿还得拉着萧素素,萧钦时那个人在私生活方面上,实在是过于正经了。 穆云间悻悻收起想法,自己摆开麻雀牌,玩起了‘对对消’。 今日全城戒严,门也不能出……虽然就算不戒严穆云间也无法出门。 穆云间午睡了一阵,下午提起毛笔写了阵字。写完‘五岭逶迤腾细浪……’忽地意识到什么,急忙扔入火盆,一直等到燃尽之后,还取出火钳拨弄了一阵,让里面的纸灰散开。 这可不是属于这个时代的东西,万一萧不容跟萧钦时传授过现代的知识,他就得直接完蛋。 重新回到桌前,穆云间捏着笔想着再写点什么好,忽地灵机一动,认认真真地把笔尖沾了墨。 萧钦时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穆云间已经上床睡觉,书桌上被弄的乱糟糟,萧钦时看了他一眼,转身去收拾书桌,忽然一愣,抽出了压在最下面的几张纸。 穆云间似乎在练字,可以看出来前面写的歪七扭八,后面逐渐变得好很多。 这都不是关键。 关键是,他写的全是:萧钦时,萧钦时,萧钦时…… 萧钦时的眸子无声地起了波澜,他抿唇站了一阵,半晌才平复了跃动的心率,脚步轻而迅疾,来到了穆云间睡着的小床前。 穆云间正好不自觉地歪了一下脑袋,脸蛋被挤压在枕头,丰润的唇瓣深抿又弹出,看上去软嫩好亲。 萧钦时喉结滚动,目光幽深,久久没有动作。 翌日,穆云间气喘吁吁地完成了绕湖的晨跑,一屁股跌坐在萧钦时晨练场里的石凳上,提壶给自己倒了杯水。 歇了一阵,回去用过早膳,萧钦时便从外面回来了。 他今日衣着繁复,赤金色的蟒袍裹着颀长的腰身,素雅的头上缀了紫金冠,看上去威严而矜贵。 一弯唇,陡然变得儒雅起来,仿佛天生一副好心肠。 他快步走近穆云间,道:“想不想出去玩?”
穆云间一阵惊喜。 萧钦时见状,道:“我去换身衣裳。”
他速速进去,又速速出来,竟是一身粉白。发上的紫金冠换成浅粉色的发带,整个人瞬间犹如新春的嫩芽一般喜人。 穆云间差点没笑出声。 他那日胡乱编的话,萧钦时居然真信了。 这一身粉嫩,他倒是也穿得出去。 甚至看上去还很高兴。 穆云间忍着上扬的嘴角,一边惊叹于萧钦时的单纯好骗,一边又觉得这或许才是他这个年纪该有的穿着。 两人并肩出门,萧钦时忽然又道:“等一下。”
他从一个锦盒里面取出了护心牌,仔细用手抚了抚,然后认认真真地放在了胸前。 穆云间道:“那都坏了,可以扔了。”
萧钦时摇头,又想起什么,取出另一个锦盒,拿出一个物件,道:“那日你给我护心牌,我便一直想着要送你点什么。父皇念在我巡防有功,特许我今日去藏宝阁挑件宝物,我便选了这个,觉得与你甚配。”
那是一个琉璃做的小挂件,看上去圆滚滚的,边缘镶着黄金,缀着赤红的穗子,看上去精美可爱。 萧钦时走过来,给他挂在腰间,道:“这里面有一颗夜明珠,夜里隔着琉璃,会发出光来,你晚间便不用摸黑点灯了。”
穆云间晚上不灭灯睡不着,但这里不比现代,每次起夜都要专门拿火折子去点灯,麻烦的要命。 惊异于萧钦时的细心,穆云间偷偷看了他一眼。 正好跟对方目光对上。 萧钦时眼眸幽深,一字一句:“交换过信物,便定好生死不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