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时间把颜臻送去了早就安排好的医院。到了医院,顾北坚持进了产房陪产。颜臻选择的顺产,无痛针似乎对她没起什么作用,撕裂的剧痛让她几乎神志不清,嘴里胡乱喊顾北,喊妈妈。顾北在旁边也吓得几乎掉了魂儿,活这么大,从来没流过这么多眼泪。他紧紧握住颜臻的手,一遍遍吻,一遍遍回答,“我在呢……我在呢……”颜臻的指甲深深刺进他的肉里,她疼得面孔狰狞,满身大汗,头发丝乱糟糟糊在脸上。她声嘶力竭地哭着喊:“顾北,我恨你!我这辈最恨的就是你!都怪你!都怪你!你为什么叫我这么疼?我要疼死了,我要疼死了!你为什么不能放过我!是不是我死了你就能放过我了……”顾北嘴唇颤抖,眼泪簌簌,亲吻着她的后背,一遍遍地说:“对不起……对不起……”后来,那些话,那些眼泪,还有颜痛苦扭曲的面孔,混合着产房里浓郁的血腥和刺鼻的消毒水的味道,成了顾北经久不散的梦魇。上午十点,一声嘹亮的啼哭,打破产房里紧张凝滞的气氛。所有人都松一口气,露出笑颜来。颜臻在孩子出体的那一刻,神经一松,直接昏死过去。顾北看到,吓得手脚冰凉,完全忘记了孩子,忙大声喊医生,医生检查了下颜臻的情况,对他说,“别太紧张,产妇只是太累了,暂时昏睡过去,用不了多久就会醒来的。”
顾北不放心,又继续追问。医生很确定地解释了好几遍,顾北才勉强相信。产房的一角,助产士用干净毛巾把皱巴巴的小婴儿包起来,抱过来笑着递给顾北看,“顾先生,是男孩,六斤八两,体重都捡吉利数字,以后肯定是有福气的。”
顾北这时候才想起来孩子。“男孩?”
顾北愣了下,有些怔然地看向助产士怀里的孩子。助产士笑着点头,“是啊,顾先生,是个男孩,你听听孩子哭得多有劲儿。”
她说着,把孩子递过去给顾北,“你要抱抱吗?”
顾北没动,定定看着孩子,像是被点穴了般,只有原本就湿润的眼眶又添了新泪。过了一会儿,直到助产士都打断收回手的时候,他才慢慢伸出手去抱孩子。助产士看他伸到空中的手颤抖个不停,忍不住笑,新手爸爸都这样激动,她们早都见怪不怪了。“……这里,托着宝宝的头……”助产士一边把孩子递给他,一边很专业的指导。顾北按照助产士的指导,小心翼翼接过去,无比紧张的抱在怀里。孩子小小软软的一团,像一团脆弱的云,从前迦宁和木木很小很小一只的时候,他也是抱过的。特别是木木,头几个月简直是在他的怀里长大的。可这会儿抱着自己的亲儿子,他以前抱孩子的姿势有多娴熟,现在就有多僵硬。这一刻,他总算了解书上说的那句话,什么叫“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贝贝……贝贝……”看着怀里小小的孩子,他低头,轻轻的喊他,声音哑哑的,泪水也模糊了双眼,“我是爸爸,我是爸爸呀……”……颜臻好累,好累。她坠进黑暗里,一个无边无境的黑暗里。在黑暗中,一个接着一个的梦魇,不断的纠缠着她。那些梦魇,她无比熟悉,自从跟顾北在一起之后,就一直追随着她。当她从梦魇中逃离,醒过来的时候,外面的天又已经黑了,她有些不知今夕何夕。迷迷糊糊发觉哪里不对劲儿,手一摸肚子,竟是瘪的。一瞬间,她骇得瞪大双眼,冰冷的寒意瞬间撅住她的心脏,刹那间又流遍四肢百骸。恍惚间以为自己还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锋利的器械穿进体内,将她的孩子搅碎,拿出来。颜臻像是还在梦魇中,人被噩梦魇住,眼泪哗哗流出来,全然的不知所措。直到,耳边响起婴儿清亮的啼哭声,那哭声似真似幻,让颜臻根本辨别不清。恍惚间,她猛地转头,身旁居然真的躺着一个小小的孩子。她以为还在梦里,转身抬手去轻轻地搂住那小娃娃,轻声哄,“不怕不怕,妈妈在这儿呢,妈妈不会不要你了……”她声音无比轻柔,跟天底下每一个爱孩子的母亲一样,几乎是脱口而出,动作更是满满的全是温柔珍视。在之前无数个深夜脆弱的时刻,她都产生过妥协的想法。就这样吧,跟顾北,还有他们的孩子一想,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要再计较,管她是真爱,还只是替身,反正顾北宠着她对她好,她就够了。人这一辈子不过短短几十年,何必非要跟自己拧巴着过不去呢?糊涂点是好事。可是第二天阳光普照,那些脆弱的情绪随着黑夜一起消失的无影无踪。有些事情终归是过不去的,心里有根长刺扎着,时刻提醒着,她就是想糊涂也不能。所以,她对她的孩子,只能再次食言。当耳边孩子的哭声逐渐变得真切,颜臻终于彻底醒了过来,知道,一切都不是梦。她已经生了。身边躺着的小娃儿,真的就是她的孩子,她十月怀胎的亲骨肉。此时此刻,她也好想好想抱起孩子来哄,告诉孩子,“妈妈在,贝贝别哭。”
可是,她不能呀!她不能对她的孩子有感情,不能!原本轻轻拍着孩子的手,忽地一下顿住。看着孩子,她的收渐渐收回,尔后,视线也渐渐收回,撇开头去。大概五分钟之后,当顾北回来病房的时候,就看到了这样一幕。孩子正在哭,而颜臻醒着,却睁着眼睛定定望着天花板,任由孩子哭闹。顾北慢慢走到床边,看了儿子一眼,小娃脸哭得红通通,两行眼泪顺着小小的眼角不知道流了多少,看样子已经哭了好一会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