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知道盗墓乃是重罪,尤其盗的还是皇室王侯之墓,更是死罪中的死罪,一个不好全家要抄斩的。 但空有宝山而无法使用,对于赵家人来说,自然是不甘心的。 因此虽说害怕,他们仍试探着将金币花用了一枚出去。 也正是这一枚金币,使得神武门的人早早的找到了齐王墓的入口,赶在消息未曝露之前,在神启帝等其他门阀势力尚未察觉的时候,由陆无计出面,将赵家人掌控住,并将这茶寮买在了手中,把消息死死捂住。 姚守宁听得入迷,闻言便问: “然后就发现了真正的齐王大墓吗?”
“对。”
陆执点了点头。 她说话时略转过了头,吐出温热的气息吹拂在他胳膊上。 从世子的视线看去,可以看到她几缕发丝飞扬,粘黏在她脸颊一侧,抿进她唇齿之间。 陆执握缰绳的手动了动,心中生出一股想替她将头发撩开的冲动。 但他犹豫了片刻,姚守宁自己便抬起了胳膊,将那发丝别到了耳后。 世子心中生出一丝诡异的失落,接着再说道: “不过自然没有那么容易。”
其间过程也颇曲折,赵家的人一开始虽知道问题严重,但他们只是市井小民,眼见神武门的人上门买房,而不是直接报官杀人,便以为此事有转圜的余地,竟心生贪婪,意欲以假墓瞒天过海。 原来赵家人在挖到金币的时候,便猜测自己挖到了齐王大墓。 毕竟七百年来,关于这齐王墓宝藏的消息传得十分神奇,他们也担忧消息走漏后全家性命不保。 因此在挖坟的时候,故意挖了数个假道,甚至在之后的几十年时间里,一家人额外制造出两个假的墓室,意欲误导别人。 而他们自己则将挖到的真墓牢牢隐藏,非赵家人自身绝不知晓。 “可惜他们虽做了万全准备,但有些东西是作不了假的。”
这位齐王当年死得很早,之所以后来墓地如此有名,就是因为那一批天元八年铸的钱币。 而这一批钱币之所以值钱,也并非因为罕有,“而是这钱币之上附加了道术。”
说到这里,陆执顿了一顿,接着才道: “天元八年的时候,道术昌盛。”
那时的道术昌盛,可与现在的道观香火旺盛是不一样的。 妖邪乱世多年,养出了许多受妖邪之苦而成长的道士。 这些道士大多是真正身怀高超术法之辈,可非如今这些徒有虚名,只知开坛作法的道士可比的。 当年的那些道士虽说无法像传闻中的神仙一样可填海移山,但修行的法术却五花八门,如今看来说一声神仙手段也不为过。 有了太祖当年灭妖立国之事,再加上道教之首孟松云也甘愿为太祖效劳,道教与皇室之间的关系自然十分亲厚。 能在大庆四十八年,被当时的皇帝点名为铸币施以道术的人,必定非同一般。 这样的钱币,才是使得齐王墓与一般的皇室陵墓截然不同的缘故。 传闻之中,钱币上的道术早就通灵,若能得到此币,便能借钱币上的道术之引,激活道家秘法,学会早已失传的古代道术。 就是因为各式各样的传闻,才使得一座原本寻常的齐王墓,被增添了许多非凡的色彩。 多年以前,盗墓者络绎不绝,直到后来一直无人真正寻找到墓地所在,才消停了许多。 “你说……” 姚守宁一听‘道术加持’这几个字,顿时寒毛直竖: “有没有可能——” 与陈太微几次打交道,已经使她心中阴影极重。 此时想起‘道术’,本能的就联想到陈太微,无论是那个夜里城墙上抱着骷髅的艳鬼,还是昨天夜里出现在姚家后,附身在姚若筠身上的道士,都令她心生忐忑。 “应该只是巧合——” 陆执皱了下眉,有些迟疑的道。 以他看来,这事儿百分之百是巧合,毕竟中间相隔几百年。 陈太微修道有成,不知施展了什么妖法活了近百年不见老也就算了,六七百年? 不可能的! 姚守宁听闻他这话,心中稍安,点了点头。 陆执并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多加纠缠,而是又道: “我爹娘买下赵家茶寮后,请了人以术法引路,果然找到了真正的齐王大墓,入口正在赵家茶寮之中。”
只不过当时长公主夫妇买下此地的原因并不是贪图道术,也不是为了金币,纯粹只是不希望皇室先辈的遗体遭受践踏罢了。 “直到这一次,我们要彻查墓地——” 当年陆无计购买这座茶寮,才终于派上用场了。 姚守宁松了口气。 齐王墓真正的墓碑、坟口显示都在城外,两人从城内民宅进入,自然是掩人耳目。 夜里进去,至少不会发生像上次一样害怕闹出声音,引起守陵士兵警觉的事了。 两人一路再未受阻,到了东城之后,陆执便放缓了速度,途经一处民居时,他将马勒住,接着翻身下马,示意姚守宁也跟着下来。 那马匹留在原处自有人帮忙牵走,二人躲在阴影里,由陆执带路,他悄无声息在胡同窄巷间穿梭,约两刻钟后,终于至目的地了。 为免麻烦,这座原本属于赵家的茶寮到手后已经二次易主,但外表并没有什么改动。 这幢房子共有两层,屋檐下挂了灯笼,两侧各垂一幡,上书‘茶’字。 此时夜深人静,那茶坊门板是由十来块一尺宽的木板所拼组而成,此时门缝内黑灯瞎火,看上去与神都城中各大小茶楼并没有什么不同,实在难以想像这座茶楼底下竟隐藏着传闻之中的齐王大墓。 姚守宁不知为何有些紧张,寒气自脚底生起,冻得她浑身直哆嗦,她抖了两下,隐约感到今夜可能会有大事发生。 这个念头一起,她身体都在抖。 “世子——” 她轻唤了一声,陆执已经往前走了几步,叩了其中一道门板,有节奏的轻敲了几下。 敲完之后他极有耐心,隐藏于阴影中,转头看姚守宁,那眼神带着无声的疑问:怎么了? 姚守宁欲言又止,摇了摇头,准备稍后进屋再与他细说。 二人等了半柱香的功夫,屋内终于传来轻响,有人在屋中取开门拴,紧接着一块约尺来宽的门板动了两下,从内到外被人移开,露出一条仅供一人侧身而进的缝隙。 陆执先闪身进去,接着站在门内冲姚守宁伸手。 姚守宁也连忙跟了上去,屋里并未点灯,黑暗之中隐约可见一道佝偻的身影在盯着她看。 等到两人进来,那人又举了门板重新卡入门槽内,以横拴别紧了。 做完这一切,那人向二人招了招手,示意两人跟上。 姚守宁不敢出声,紧紧跟在陆执身后。 茶楼大厅摆满了桌椅,但因为是城门入口处,此地来往歇脚的大多都是普通百姓,因此摆设也并不精致,以实用为主。 几人越过大堂,连进几层屋门,那领路人小心将房门紧锁,又放下厚得的布帘,才终于掏出火折子,将灯点亮了。 “见过世子。”
那人一点灯,便先向陆执行了一礼,接着又冲姚守宁拱手。 屋内黑了许久,冷不妨骤见灯光,姚守宁眼睛下意识的眯起,隔了一会儿才重新睁开眼,看清面前的是个年约六旬的老者。 他面膛黝黑,内里穿了单衣,外披灰蓝打补丁的袄子,与陆执说话时,之前一直佝偻的背脊挺了起来,一扫先前的萎靡之色。 “不要多礼。”
陆执摆了下手,问道: “我们是准备入墓的。”
留在此地的人是陆无计的心腹,他闻言并不多问,只是点了点头: “我去取些东西,世子带上。”
陆执应了一声,他牵了牵披在肩上的袄子,转身出去了。 等这老头走了之后,姚守宁抿了抿唇,将自己心中的预感说了: “我总觉得,我们这一趟可能会遇到危险。”
姚守宁说完这话,陆执的神色一下就变得严肃。 他想像不出来这位六百多年前入葬的齐王墓中会有什么危险,但姚守宁既然这样说了,自然不能等闲视之。 她的力量已经觉醒,对于一些危险的窥探是十分敏锐的,尤其是涉及了自身,如果她说危险,那么这一趟入墓必会出现大问题的。 陆执不敢轻视她所说的‘危险’,但也从姚守宁的话中分析出,齐王墓中两人这一行说不定会有什么收获。 如果他独自一人前行便罢了,要是带上姚守宁…… 他一双细眉皱了起来,嘴唇紧抿,思索了片刻。 “这个危险会危及到我的性命吗?”
世子自然不是头铁之人,如果今夜有危险性,但若有生存把握,他自然要冒险一试。 但如果姚守宁预感到他会九死一生,那么这墓便不能开启,二人即刻退出,之后再将此事告知陆无计与朱姮蕊,再另行派人前往探墓。 姚守宁偏头想了想,感应不出。 她老实的摇头: “我不知道。”
说完,又补充了一句: “但以我的感觉,只要没有不好的预感,便应该没有性命之忧。”
更何况她细细去想今夜两人会不会出现生死危机,却并没有感应到有大危机来临的征兆。 陆执松了口气: “只要不死就好。”
他满不在乎,“只要有徐相宜在,哪怕我重伤,他也能救得活。”
“……” 姚守宁脑海里想起徐相宜瘦弱的身影,不由露出同情的神色。 “不过,这墓地之中我觉得有危险,”她也说不出来这种危险的感觉来自何处,只是说完这话,觉得身上一冷,再一搓手臂,发现手上的鸡皮疙瘩已经浮起来了。 那种熟悉的被窥探感又来了,她脑海里浮现出‘陈太微’的身影,惊慌失措之下,说道: “世子,你觉得我们今夜之行,会遇上——吗?”
“不会!”
陆执闻言,十分笃定的点头。 “今夜我爹娘入宫,你外祖父也在,皇上设宴,‘他’也在宴席之中。”
以长公主、陆无计及柳并舟三人修为,陈太微纵然再是厉害,也无法分出身来。 纵使他一心数用,必是原身留在宫中周旋,以分身来到此处。 世子一拍腰间长剑: “你放心,如果‘他’敢来,保准叫‘他’有来无回!”
“……”姚守宁闻言,眼皮一跳,却不敢开口将世子满心自信打破。 她总觉得陆执不说这话还好,每次说完这些话,最终结果都会被打脸…… “你不信?”
世子见她目光躲闪,也不出声,只是目光左右游移,当即猜到她心中念头。 他先是有些恼羞成怒,想想自己与姚守宁相识以来丢人现眼的事情做得太多,难怪她对自己信心全无! 陆执握剑发誓:今夜若再见陈太微,定要将他斩个落花流水,让姚守宁好好瞧瞧自己的英勇。 二人说话功夫间,那老头已经很快去而复返。 他拿来了一些入墓必用的工具,同时准备了一些符箓宝物,一并装在小包之中,递到世子手中。 今夜时间紧迫,陆执接了东西,也不再多话,那老者走到屋角一张床板处,将上方铺的被褥掀开,露出下方铺垫的木板。 老头伸出右手,食指与中指并扣,用力往木板下一插—— 那指尖如利刃插入豆腐之中,悄无声息将那厚厚的木板抓破。 他略一使劲,将木板提了起来,下方有阴气逸出,‘嗡’的风响声里,一条漆黑通道出现在几人眼前: “这便是下墓之地了!”
老者提着木板,看向陆执与姚守宁: “从这进入,我会守在此处,若你们二人要出来,到时世子以暗号敲击,我听到便会将木板打开了。”
陆执点了点头,他点了一下行装,确认无误,正要跳上床时,却想起姚守宁所说此行会有危险,不由犹豫了一下,转头问姚守宁: “要不,你——” 他话还没说完,姚守宁似是已经察觉到他要说的话,连忙就摇头: “我要和你一起。”
这件事情原本就是因姚婉宁而起,她已经预感到今夜一行有危险,又怎么可能只让陆执独自行动呢? 更何况她觉得今夜之行虽说会有危机,但同时也有转机,正如世子所说,机遇与危险相伴,说不定会有大发现,无论如何她也不能错过。 陆执想想她之前说的话,只说会有危险,可没说有性命之忧,便也随她了。 他手持一支火折子,将其吹燃,跳下床底的暗道之中。 那暗道之下挖出的石阶约有大半丈深,他一跳进去,便仅剩半个脑袋露出来,此时将火折子往嘴里一咬,向姚守宁伸出手: “守宁过来,我接住你。”
姚守宁点了点头,也爬上床铺,还未伸腿往下时,她的目光落到了床上,接着幻像出现:床板重新被归于原处,墓穴入口被封,此时一个老头双手交叠在胸口躺在床上,他的身体被一个巨大的红色符箓封印在床上,已经气息全无! “嘶!”
姚守宁倒吸了一口凉气,接着伸手突然将那持灯照着通道的老人的袖子揪住: “老爷爷,您要小心,稍后不要躺在床上了——” 她的话没头没脑,但那老人听完之后,却下意识的低头看了陆执一眼,陆执也面露惊讶,接着看向老人。 那老人一见陆执神情,顿时像猜到了什么。 他紧绷的面容一缓,目光再落到姚守宁身上时,便不再是先前冷淡的模样,眉目之间柔软了许多,眼中光华点点,盯着满脸担忧的姚守宁看了一会儿,接着郑重点头: “好,我听守宁小姐的。”
……………………………………………………………… 写完就传了,预计之外的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