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陇之地,流传一句话——“长孙贵,拓跋勇,独孤恶,令狐富”。这关陇四大世家,是各有偏重。其中这“独孤恶”,指的独孤氏乃四家中江湖气息最重的一家。
裴红娜拖着手铐脚链,昂首来到独孤氏祠堂,她是这世上最确定自己并没有杀独孤玉的人。她已决定用生命赌回自己的无罪。 独孤氏列祖列宗灵牌中,牌位中位者至显眼者,为独孤明德曾祖父,高祖帐幕心腹黑衣谋士——独孤诩,其旁为独孤诩嫡子——独孤心之牌位。 隋末唐初,谍报暗桩、运筹帷幄的毒士独孤诩,即使辅助李渊称帝有王佐之功,却因偏向太子建成,加上所行毒计见不得光,故朝堂上名不见经传。但凭其足智多谋,能够全身而退,已善莫大焉。而独孤氏在江湖上威震一方,是由其孙独孤心创下的基业。 灵牌高低三排下,独孤明德肩擎红喙三目隼、手持金鞘七星剑,位于审判主座之上。 偏左席为凉州县官及其座下负责记录庭审记录的师爷,他们平时在县衙中习惯了各打五十大板,今天独孤氏宗祠可要端正旁听记录。 偏右席为独孤明德夫人令狐氏。 崆峒派与独孤氏世代交好,崆峒掌门日前曾飞鸽传书,下令凉州城内所有崆峒门下弟子必须出席观审。因此凌崖子、凌岩子、凌丘子及其弟子们都在场。 其余围观之人还有独孤氏的近、远宗亲和凉州城内外的缙绅乡贤,还有一些受邀的江湖人士。 案件经过的复述由衙门师爷进行。颜玉楼的一关人等跟着也被押来了。 周围环绕着一双双仇恨的眼睛盯着红娜,红颜祸水之类话语不绝于耳。她相信周围所有仇视她的人,最终会后悔放出现在异样的目光。她相信主阿胡拉·马兹达绝不会让一个沐浴过圣辉、经历过绝境翻盘的虔诚信众,如此含冤。 古梓琪现在才从门口气喘吁吁地跑进祠堂中央,众人也向其投以闪烁的目光。 原来刚刚古梓琪是趁开审前所剩无几的时间去了找李梦尘,他跟李梦尘吹嘘陨铁所打造的刀刃多么多么锋利,终于说服了李梦尘这种武痴去寻昨晚那颗坠落于凉州附近的流星。若他没被引开,此处绝没有人有能力掌控李梦尘在场的局面,事态也许很快就会向最血腥的方向发展。 但也只是暂时的。 古梓琪环顾了一周,发现他的重点嫌疑对象——丘洁、丘皎都在,长吁一口,陈词道:“我已查明,这位裴姑娘并非杀害独孤玉的真凶。”随后他将,独孤玉死前身穿衣服当众展示,上面斑斑驳驳多处紫色指纹,古梓琪指出其中属于红娜仅有的后背部分,结合自己的点穴知识,并说出了自己所得出的种种推论,真凶另有其人。
原本同仇敌忾、人声鼎沸的祠堂,一下子鸦雀无声。 “请丘洁、丘皎两名崆峒道长出列,现在怀疑上面的指纹,由你两人之一经手。”古梓琪自信伸指点人。
丘皎不慌不忙从人群走出,昂首道:“那我先来吧。”随手掌沾上红油,把手印按在纸上。
古梓琪惊觉在场所有人都用着令人不适的诡异眼神看着自己,包括他的义父母独孤明德夫妇。这丘皎又如此淡定,料想不是他,可箭上弦上,不得不发。只随意对比了一下,可这乍眼一看,却怎么看怎么像,再仔细对比。 那丘皎见状反而笑得更加轻蔑:“谁知道是你施了什么妖法,使这件衣裳出现了我的指纹,好让你嫁祸于我!”原来丘皎特地出来验证,只是为了圆了这笑话。
此时古梓琪才终于看懂了众人眼光中藏匿的怀疑却又不敢显露之态。他明白了一切,原来自己才是这场审判最重大的嫌疑人。因为独孤玉死亡的最大受益人就是他“独孤林”。在场所有人眼中,红娜就是“独孤林”指使去杀独孤玉的杀手,为的就是成为独孤氏的第一继承人。百年前玄武门李二给天下人上了一课。 古梓淇心念:“之前所有种种,如独孤明德夫妻授权调查,或是独孤黛的消息助攻,都只是一种试探,试探我的态度和行为,说不定他们预料中的我会推红娜出来顶罪,或者毁尸灭迹,又或顶不住压力逃之夭夭。而其他人虽然心照不宣,可又不敢肯定,又怕因此得罪可能的未来家主,故三缄其口。”这些古人知道指纹是独一无二的,但不知将指纹从物品上显形的方法。作为重点怀疑对象的古梓琪根本无法证明他的显形方法的公平性。那么此时自己从未来带过来的知识,所形成的所谓的证据,在所有人看来,都不过是一个笑话。 古梓琪顿时慌了神,丘皎见势正欲乘胜追击,却被一阵疯狂的笑声打断。 但见红娜,她在狂笑,坐在地上,嘴上还念念有词道:“哈哈哈,我懂了。我终于懂了。 太好了。献祭只是需要我这一条命而已。太值了。血赚,哈哈哈哈…… 神罚,他是神罚,他就是对这座城市降下的神罚。 凉州城必需要一场透骨风暴,一次人身形状的天灾,才能剃除其盘根错节、渗入骨髓的肮脏污秽。”
这女人胡说八道什么东西?红娜说的全是疯话可看起来又没有发疯,在场所有人皆不寒而栗。 特别是独孤明德,他的神经都快要绷断了,毕竟弑兄逼父,弑兄只是前菜,逼父才是目的。独孤明德找来李梦尘当日作客时喝用过后故意不洗的茶杯,放在肩上红喙三目隼喙旁让它嗅下,然后用金鞘七星剑敲击了三下地面,特质鞘身发出尖锐的响声,二重一轻。 红喙三目隼得令,蓄能震翅,从静止到极速根本看不到过程,音爆巨响下,以冲天之姿,洞穿祠堂屋顶,飞到高空警戒李梦尘来犯。 二重一轻,是警戒命令,与三重击的杀戮命令仅以一步之差。警戒命令不会主动出击,仅目标与主人距离过近时,才会发起攻击。 凌丘子见是图穷匕见的时机了,该出面将独孤氏祠堂内高座之人仅有的体面彻底撕下了。飞身跳入庭审中央,对古梓琪高声喝:“孽徒丘皓!你还要装傻到什么地步?凶手是谁你自己心中有数。”
可飞入事件中心的东西又何止凌丘子,紧接着又有人乘着一面大鼓摔了进来,鼓内之人头戴竹笠,把这破了半面的鼓当作澡盆般,悠然地躺在里面。那人摘下斗笠,翻身出大鼓,以清脆女声说道:“我在衙门口冤鼓都捶破了,一打听原来是在这里审案。”
此人方显露身形,一袭男装黑衣长袍的白发红瞳年轻女子,脸容惨白无血色,可五官端正,身材瘦削浮骨相,亦亭亭玉立。 女身男装,武周朝曾是一时风尚,到现今也无甚稀奇,只是此女高挑挺拔,显得比之寻常男子更为英姿,加上这先声夺人的出场方式,令在场众人瞠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