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得说,自从凯七在那个不知名的村落蓦然离世之后,这雨几乎就没停过。或者说,自从12号那个离奇的夜晚之后,这天就没少雨。组里李淇表示想通过协助白羽跟踪郑华的位置判断现金接下来是否会有流动,我就从便利店里买了几罐啤酒起身往警员宿舍看望正在受保护的凯明。“平时还是关着门比较好,”我一进屋就见着赤膊上身的凯明躺在板床上,“虽然大伙也都是糟汉,但你这形象就不好了。”
“唉,”凯明单手支棱起身的时候那胸腹间唇膏粗的肋骨分明可见,“人也就这样了,爱咋滴咋滴。”
“可别,”我落身坐在板床的床脚边上,“生活就是这样,有起有落,我们做人不能总是往坏处想,”我拉开啤酒给凯明递去,“等这案子结了,我们会请求上头机关给你安排与你学历和能力相称的工作,可能没几天就有了。”
凯明接过啤酒来了个底朝天,眨眼功夫酒就尽了,“再来一罐。”
深深的黑眼圈对上我,都快看不见那本该明亮的眼了。“还是要注意休息,注意身体,楼下食堂到点就有菜,你没事就下去打点,”我又开了一罐啤酒,“你这样我们很不放心。”
“我能理解,我对你们有用,所以你们这么关心我,可如果我哪天提供不了任何信息了,该怎么办?”
“凯明你要相信我们,我们会对你接下来的路负责的...”又一罐啤酒下肚,纸薄的上身随着上食道的蠕动而出现活塞一般的膨胀浮动,那细成条的肋骨在这压力之中就像随时要折断似的。我得说,极有可能,星空集团的内乱还没波及凯明,凯明就已经自我放逐了。...“滴...”手机又来了短信——原来是银行的转账记录。但不是马维或者郑华的,也不是慕容景慕容静的,而是我自己的——月结薪水了,赶紧瞧瞧...计算了一下并不昂贵的小面积出租屋的租金,再计算水电,然后是个人开销,去除可报销的油钱和饭钱...好像和十幺二之前一样,没什么改变。可能是过去十天里接触卢义和谢震这种人多了,电脑或手机屏幕里的数字没个六七个零我看都懒得看一眼,好像钱其实已经不值钱了,我也是分分钟千万上下可以呼风唤雨的大人物了...但虽不算微薄但也不丰厚的薪水的“忽然来袭”,像是打破了这并不由我的意愿而主动产生的幻想——原来我还是那个小人物,微不足道。虽然我不喜欢用收入的高低或者位置的重量来评判人的好坏,但过去这段时间的刑侦工作,的确是让我看见了我这个小警察在卢义这样随时可以无视规则的人面前的渺小无力,甚至是让我不断自我怀疑,刑警这份工作的意义。说起来,自己没几个月就要28岁了,差不多也是而立之年。房子,因为出身就在这座一线城市的缘故,家里近市区还是有一套的,倒没有这种大问题。车子,警车可以随便用,倒也没有刚需。只是那不可求的爱情,每次都像是已经似来非来,处在阴暗不明的地方...也可能是早已存在但直到昨晚由张琪引出才认识到的人格问题导致的...好像我也就是个平平凡凡的小年轻,有自己的问题,有自己的幸运,有自己的工作与责任,也有不可知的未来和梦想...好像韦空是对的,我们的确不过是一粒沙子,居人下已久。眼前的凯明还在“咕噜咕噜”那灌装的啤酒,枯黄饥瘦的模样,真的很难对比想象谢震卢义这些人生前的奢靡随纵。以剥削的形式复仇,谢震,真有你的。我扶了扶凯明的肩膀,让他打起精神别放弃,就准备回组...起身时包里马维的照片掉了出来,我伸手去捡,但已经严重营养不良凯明直接用强力的厉声将我呵住——“别动!”
凯明淤积黑色素的眼眶间本来无神的眼睛忽然开始发光,用骨节分明的手指拧起了那马维,“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