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刚傍晚,教坊司里已经灯火通明。丝竹管弦之声,伴着脂粉的浓烈香味在空气中流淌。
梅雪坐在椅中,神色平静地透窗看着外面的一排排大红灯笼。 沈清扬站在对面,默不作声地看了一眼梅雪的侧脸就把头转开了。 乔卓文被推进屋子,看到沈清扬的那一刻就什么都明白了。 能有本事在宫里宫外同时布局得天衣无缝骗了他的,大概也就只有沈清扬了。 梅雪只看了乔卓文一眼,也并不理会他,直接就对刘奇和另外两个便装的兵士说: “拿住他。”在知道韩玉的下落之前,她没有时间和乔卓文废话,而且也不屑于和这种小人周旋。 乔卓文立刻就被两个兵士扣住了手脚,他对着梅雪怒吼: “你这个妖女,你不是乔安忆,也不是什么梅雪,你就是个妖女。”
可惜,等他想到这一点的时候,他已经在皇陵里伺候那些老太监洗脚了。 不然,他当初一定有更好的办法来对付这个妖女。 听着乔卓文的话,梅雪甚至连眼皮都不曾抬一下,她只是从袖子里掏出一粒药丸,然后平静地走到了乔卓文跟前。 刘奇接过药丸,捏住乔卓文的下巴就强塞到了他的嘴里。 乔卓文被噎得连连咳凑,脸上现出明显的惊恐之色,梅雪就笑了,看着他淡淡地说: “你现在还不能死,所以不必害怕我今天会要你的命。 另外,这个药发挥效用大约要半个多时辰,沈大人等不及,所以我就帮你一把。 但你也别闲着,想想沈大人会问你什么问题,一会儿回答的时候利落点儿。”
说话的功夫,梅雪的右手里就多了一枚细若锋芒的银针。 乔卓文本就生的瘦弱阴柔,刘奇和属下并不费什么功夫,就将他按压在地上不能动弹。 银针刺入乔卓文的血海穴,也只片刻的功夫,他就彻底安静了下来,而且目光逐渐呆滞。 梅雪站起身,朝着旁边的沈清扬点了点头,就又走回去坐进了圆椅中。 韩玉果然是乔卓文骗出去交给鲁王世子李瑾晖的,而且已经不止被李瑾晖羞辱过,四皇子李瑾宏等多人都有参与其中。 而且因为韩玉激烈反抗,他从第一天开始就被打断了双腿。 梅雪握紧双拳,默默地垂了眸。 等沈清扬问清楚韩玉的关押地点,梅雪就抬眼看向他说: “你去救韩大人吧,把他留给我就行。”
沈清扬没说话,只点了点头就出去了。 刘奇依然领着那两个兵士守在乔卓文旁边。 梅雪就只是淡淡地看着乔卓文,大约两刻钟的时间,乔卓文的眼神就渐渐清明过来了。 迎上梅雪冷淡的眼神,乔卓文瞬间就惊恐起来,可不等他站起身,刘奇的脚就踩在了他的胸口处。 生生地把他又按回了地上。 梅雪缓缓地走到乔卓文面前,低头看着他说: “你已经把什么都说了,要不了多久,韩大人就会从那个小院里消失。 你若不想被李瑾晖等人怪罪,就最好对今天的事情闭口不言。”
说着话,梅雪半蹲了下来,逼视着乔卓文的眼睛说: “记住,你若是敢把韩大人的遭遇说出去,哪怕只有一个字一句话,我都会让你娘死在她日日洗刷的恭桶里。 信或者不信,你都可以试一试。”
乔卓文面白如纸,浑身抖如筛糠。 梅雪还是看着他,平静地冷声问: “韩大人把你当做最好的朋友,哪怕你成了犯官之后,哪怕你成了一个太监,他也要冒着风险去见你。 人可以因为不小心而脏了手,但不应该连心都脏了。 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还不如直接杀了他的好?”
梅雪眼里瞬间升腾而起的狠厉,吓得乔卓文魂不附体,他拼命挣扎着想躲开,却被刘奇和属下按住动弹不得。 梅雪伸出左手抓住乔卓文的下巴,指甲几乎陷进了他的肉里去。 乔卓文疼得使劲儿摇头,梅雪冷笑,毫不犹豫地把掌心里的几粒药丸塞进了他的嘴里。 看着乔卓文疯狂地挣扎,梅雪站起身,掏出帕子擦了擦手,然后对着刘奇点了点头。 刘奇便和属下一起放开了乔卓文。 乔卓文连滚带爬地躲到了离梅雪最远的角落里,颤抖着声音问梅雪给他吃的是什么。 梅雪就又冷笑,斜瞥了他一眼说: “你放心,这种药要不了你的命。 但从明天开始,你若不吃解药,就会全身长满肿包,并且反复溃烂。”
说到这里,梅雪就很厌恶看着乔卓文说: “只是如此以来,你就没有好皮囊可以伺候那些人渣了,那你的日子怕是会不好过的吧?”
梅雪显然说中了一切,乔卓文疯狂地扑过来朝着她喊: “给我解药,给我解药!”
刘奇抬脚就将乔卓文踢翻在地上,梅雪已经走到房门口,又停下脚步回头看着乔卓文说: “我说过不想让别人从你身上看出异常,所以那些药丸肯定是有解药的。”
说到这里,梅雪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恶趣味,她看着乔卓文笑了下接着说: “解药就是五谷轮回之物,你若吃得下,每天三次,大概六七天就可以了。”
乔卓文当场石化,张着嘴再说不出一个字来。 他很清楚,不管他相不相信梅雪的话,他都只能按照梅雪说的去做。 他不敢冒险,他很清楚自己现在的价值所在。 而刘奇和他的两个属下,只能拼命使劲儿才憋住笑。 梅姑娘这损人的手段,连他们的主子也得甘拜下风。 长街之上,已经是一片灯火。 梅雪上了马车,梅刚就直接驾车赶去沈清扬家。 李瑾之已经等在角门处,陪着梅雪一起去了客院等候。 客院里已经备好了热水和换洗的衣物,陈医令也把一应可能要用到的药品等物都准备好了。 两个人坐着等了没多久,沈清扬就回来了,身后有两个亲兵用木板抬着一个人。 昔日名满京华的状元郎,已经被折磨得不成人样,胡乱裹着的长袍上,还残留着斑斑血迹。 而与此相比,更令梅雪担忧的是韩玉的精神状态。 他就只是呆呆地睁着眼睛,任谁看他,或者和他说话,哪怕陈医令试探着推了推他,他都毫无反应。 梅雪在心里叹了口气,她先避开去了外间,让陈医令带着两个兵士先给韩玉洗浴和做初步的检查。 沈清扬在李瑾之旁边坐下,沉声说: “虽然那院子里现在只有韩玉一个人,但看痕迹,以前应该还有别的受害人,只是不知道他们现在的下落。”
梅雪和李瑾之对视了一眼没有说话,落到那种地方的人,还有能活着出去的吗? 陈医令在里间忙了快一个时辰才出来,叹着气对梅雪等人说: “他们……他们真……真是些禽兽,韩大人的下身已经溃烂,两条腿断裂的地方也已经初步愈合,想要他以后还能正常走路,只有尽早敲断腿再重新接上。 但无论下官如何询问,他都不肯开口说是否同意。”
梅雪皱着眉头看向李瑾之,李瑾之摇了摇头说: “韩玉家境贫寒,亲眷都远在江南乡下,此刻还在来京的路上。”
可韩玉的腿伤越往后拖,能完全治好的概率就越低。 沈清扬一直沉着脸不说话,这时候才冷声对陈医令说: “不用管那么多,你把他紧要的伤口先处理好,明天我就把他送回府,对外就说他是在郊外林子里失足被困了些日子。 至于他的腿,你和梅姑娘只管尽快给他敲断重新接上,等他的家人到了,我自会去解释。”
这也的确就是沈清扬一贯的行事作风。 陈医令楞了一下,立刻就应了下来,梅雪和李瑾之也跟着点了头。 对于目前的韩玉来说,这确实是最好的安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