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雪第二天上午进宫去看望静安太后和晨阳公主。
静安太后和长乐郡主去御花园了,晨阳公主的身体已无臃肿之态,连肤色也变得白皙起来。 梅雪知道她出现这种变化不仅仅是药物治疗的结果,还因为心理压力的骤减。 一看见梅雪,晨阳公主就笑了,起身握了她的手说: “你不说一声就回乡祭祖,害得长乐天天都要抱怨你几次。”梅雪笑着给晨阳公主行礼,问她和静安太后的身体可好。 晨阳公主笑了,靠近梅雪低声说: “除了心疼瑾瑜如今的日子不好过,别的一切都好。至少,本宫是再也不用提心吊胆了。 梅雪,你是个好孩子,你的情谊,本宫会记在心里的。”
梅雪含笑摇了摇头,轻声对晨阳公主说: “微臣所做的一切,并不仅仅是为了公主,也是为了公道。 这世间,谁都没有权利肆意践踏别人的人生。”
说到这里,梅雪的眼神中就带了些微的狠厉。 即便到了今天,她对沈皇后的厌恶依然无法减轻。 晨阳公主默然,轻轻抚摸着梅雪的头发,良久才说: “你这孩子,年龄小,但心思太重,以后不要总为别人考虑,也要多考虑自己。 本宫以前就是不明白这个道理,才会凭白受了这么多年的苦。”
说着话,晨阳公主就又红了眼圈。 梅雪不想晨阳公主难过,就转了话题和她聊别的。 晨阳公主对梅雪说最近很少见到沈清扬,连静安太后也抱怨说沈清扬许久都没来慈宁宫给她请安了。 梅雪默了默,问在沈皇后去世后,沈国舅可曾为难过沈清扬。 晨阳公主长叹了一口气说: “他们父子俩常年不见面,在皇后的葬礼上一碰面,沈国舅就打了清扬几个耳光,大骂他是个逆子。 长乐看不过眼,还冲上去和国舅吵了一架。”
梅雪默然,良久才轻声说: “在沈大人心中,皇后娘娘大约算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如今,这宫里没了沈皇后,明德帝又时常由淑妃陪伴着,东宫的女主人也换成了谢丹琴,沈清扬自然就来的少了。 长乐郡主陪着静安太后从御花园回来,一见面就扑上来捶梅雪,抱怨她的不辞而别。 静安太后和晨阳公主笑看着她们两人打闹,两个人的眼里都是欣慰。 长乐郡主在京中没什么朋友,最喜欢的人就是梅雪了。 待梅雪给静安太后和晨阳公主诊了脉,又把给晨阳公主带来的药留下,长乐郡主就陪着她一起出宫: “我跟你一起去王府,好几天都没见平安和那个孩子了。”
长乐郡主时常去王府,李铭泽的事情是瞒不住她的。 但看似大大咧咧的长乐郡主,实则十分知道轻重。对于李铭泽,就算是在太后和晨阳公主面前,她也从不直呼其名。 两个人却在慈宁宫外碰到了嘉兰郡主和鲁王世子李瑾晖。 和漂亮明媚的嘉兰郡主比起来,鲁王世子李瑾晖的长相很一般,甚至可以说是有些丑。 尤其是一双极小的三角眼,看过来时令人非常不舒服。 梅雪被他肆无忌惮地打量,心里便有了恼意,但脸上并未显出来。 梅雪给嘉兰郡主和鲁王世子行礼,长乐郡主则冷着脸,只点了点头就准备和梅雪继续往前走。 嘉兰郡主却叫住了长乐郡主,笑着说: “长乐姐姐,我和哥哥刚去给皇伯父请过安,想再去看看皇祖母和晨阳姑姑,不知她们这会儿可还方便?”
长乐郡主淡淡地说了句“方便”,抬脚又要走,嘉兰郡主忽然用帕子捂了嘴娇笑,斜瞥着长乐郡主的衣衫说: “长乐姐姐,虽说你是改的姓,和我们这些公主郡主的身份不同,但你好歹也收拾收拾,穿成这样出去到处晃悠,岂不是丢了我们皇家的脸面?”
长乐郡主最恨别人说她姓蔡,顿时就怒了说: “我姓李,我随我娘的姓,我和姓蔡的没有关系。”
嘉兰郡主就笑得更大声,歪头和身边的侍女说: “你们看看,不过一句话,姐姐她就又生气了。”
李谨晖也笑得猥琐不堪,肥胖的脸挤成了一团说: “是啊,长乐妹妹,还有你这青州的乡下口音,听起来也很有识别性啊!”
李谨晖和嘉兰郡主等人都是长大后才随着鲁王就藩的,他们都能说一口标准的官话。 几个宫人也都笑起来,看着长乐郡主的眼神里满是放肆和鄙夷。 李瑾晖嘲讽长乐郡主,但他的眼神却始终盯在梅雪的身上。 他自然是听说过梅雪的,却没想到梅雪比传言中说的还要漂亮得多。 李瑾之这小子好福气,天天有这么个美人伺候着。 长乐郡主被奚落得满脸通红,眼里含了泪,却倔强的就是不肯哭。 梅雪在心里叹了口气,伸手将长乐郡主拉到身后,然后她平静地给李谨晖行礼说: “看世子的面色,微臣猜测您最近的睡眠大概不太好,不知您需不需要微臣给您开一幅方子,吃点药败败火,也去去口气,不然见了陛下和太后娘娘,冲撞了也是不好。”
李谨晖愣住,半天才反应过来。 梅雪这个贱人,居然敢在大庭广众之下说他口臭。 嘉兰郡主也愣住了,在她的印象里,梅雪是个沉默寡言不爱多事的人,她没想到,梅雪会为了长乐郡主而直接对鲁王府的人出言讽刺。 而梅雪也已经将眼神转向嘉兰郡主,淡淡地说: “郡主还请慎言,长乐郡主是陛下亲封的郡主,也是陛下亲口给郡主改名为李如画的,当时微臣就在现场,听得真切。 您如果对陛下的旨意有不满,大可以亲口去和陛下说。 私下里挤兑自己的表姐,微臣以为这才是丢了皇家的脸面,而且也是对陛下的不敬。”
一提到明德帝,李谨晖和嘉兰郡主就都不敢再说话了,连跟在他们身后的侍从也都收了脸上的轻蔑,急急忙忙地低下了头。 梅雪看着气白了脸的嘉兰郡主和满脸涨红如同烧猪头一般的李谨晖,也不再说话,牵了长乐郡主的手,转身继续往外走。 她和鲁王府迟早会有一场死战,早一天或者晚一天得罪他们其实都无所谓。 相比起来,她更愿意长乐郡主不受欺负。 跟在后面的芸儿实在憋不住,走开没几步就捂着嘴笑出了声。 长乐郡主也破涕为笑,使劲儿拍了一下梅雪的肩膀说: “梅雪,你真是个妙人,我以前怎么就没发现你这么会吵架呢?每一句都恰到好处。 你看看那兄妹俩的脸,都被气变形了。”
梅雪被长乐郡主拍得打了个趔趄,就翻了她一个白眼,但她自己也忍不住翘了翘嘴角。 芸儿乐得边走边笑: “郡主,梅姑娘说的就是对,鲁王世子的嘴巴真的很臭,奴婢站在最后面都闻得到。”
本来要一起回蜀王府,却在路过玉楼的时候看见了沈清杨的亲兵刘奇。 长乐郡主立刻跳下马问刘奇: “沈清杨是不是又喝醉了?你手里拿的什么?”
刘奇眼神躲闪,把手里的解酒药往身后藏。 长乐郡主劈手夺过刘奇手里的药瓶看了看,登时就又怒了,骂了句“这混蛋又喝醉了”,转身就往玉楼里面冲去。 梅雪和芸儿对视一眼,也只得下了马跟着上楼。 地上倒着两个酒坛子,桌子上的酒坛子也开了口,沈清扬趴在桌上睡得不省人事。 长乐郡主冲过去,抬脚就踢在沈清扬的腿上: “你个混账,天天这样喝酒,你活得不耐烦了是不是?”
沈清扬连眼都没睁,只摆了下手臂就又接着睡了。 桌上的那个酒坛子被他的手撞到地上,摔得四分五裂,里面的酒也已经被喝空了。 梅雪叹了口气,走上前拉住长乐郡主的手轻声劝她: “你别生气了,刘奇拿着解酒药,让沈大人先吃了药再说。”
大约是听见梅雪的声音了,沈清扬忽然睁开了眼睛,看见梅雪,他的眼睛里顿时闪过一道亮光,竟笑着要去拉梅雪的手: “梅雪,你终于来看我了,我好久没见你了......” 芸儿和长乐郡主惊得目瞪口呆,刘奇自然知道沈清扬的心思,他看了一眼长乐郡主,便吓得缩着身子往门外躲。 梅雪闭上眼叹了口气,她退后两步避开沈清扬的手,眼睁睁地看着他摔倒在地上又睡了过去。 长乐郡主渐渐红了眼圈,她瞪着梅雪,却一句话也不肯说,只任由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她在等着梅雪给她一个解释。 可梅雪只是平静地看着她,等了好一阵,别说解释了,梅雪甚至连一丝愧疚慌乱的神色都没有。 长乐郡主终于气得哭出了声,她握着手里的马鞭转了几圈,却不知道能打谁。 看着长乐郡主哭着冲出门跑了,梅雪平静地对低着头站在门口的刘奇说: “你把解酒药喂给沈大人吃,再叫两个人把他送回家好好睡一觉。”
刘奇急忙应了下来,他侧身让开,看着梅雪神情平静地下楼离开了。 暮春时节,洛阳街头已经是一片浓绿。 梅雪站在街角,默默地看了一会儿长乐郡主离开的方向,就再次上马往王府而去。 男女之间的这种事情,自来都是解释不清楚的,她只能等着,等着长乐郡主自己想通的那一天。 若到如今,长乐郡主对她还没有这种程度上的信任,那她也就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