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雪回到自己的房间后,犹自觉得心头堵得慌,无奈之下,坐在窗前连写了几张大字才静下心来。
萧彦却又在傍晚跑了来,笑着告诉梅雪说: “高远和彭亮那两个小子,一直不服气,竟然敢背着表哥私下里约梅刚比划,结果被表哥发现了。”梅雪皱眉,用眼神询问他结果。 萧彦就笑,翘起二郎腿,捏了盘子里的点心边吃边说: “表哥赏了梅刚一把好剑,同时罚彭亮和高远一天不准吃饭。”
梅雪差点儿没忍住笑,萧彦就忙解释说: “梅姑娘你可别笑,我表哥一向待身边的人极好,尤其是彭亮和高远他们这些从小陪着表哥长大的人。 这一天不让吃饭,已经是极重的惩罚了。”
梅雪甚是无语,于是低头继续写自己的字。 天气渐渐热起来,但船行在水上,却是要凉快一些的。 晚风轻舒的夜晚,梅雪时常抱着平安坐在平台上乘凉。 张嬷嬷和两个奶娘在一旁做针线,玉容和九儿也总有说不完的话。 而萧彦,一如既往地爱逗九儿和玉容。 果然就如萧彦原来说的那样,仅仅两个多月,蜀王府的船队快到洛阳的时候,沈清扬已经能下床走路了。 有些时候,梅雪透过窗子,会看到沈清扬在后面那艘船的甲板上走动。 他没来过李瑾之和梅雪乘坐的大船,也没有让他的属下再像以前那样像看守犯人一样地监视李瑾之。 有些时候,船队靠岸采购,李瑾之和宋志杰一起下船走动,沈清扬的人也不再以护卫的名义跟着他们。 梅雪隔几天就会去看看李瑾之,但也仅仅是诊脉,再查看一下他的肺部。 两个人甚至不曾再多说一句话。 册封李瑾之为蜀王世子的诏书也在这时候送达了,李瑾之在船上接了圣旨,宋志杰将一个厚厚的红封塞到了大太监安江的手里。 那里面是整整一万两的银票。 已是初秋,洛阳却依然热的厉害。 夜深了,位于紫云街的严府正院里依然灯火通明。 正厅的角落里摆着几个巨大的冰盆,每个冰盆旁边都站着一个穿粉色比甲的小丫头,手里拿着扇子,一下一下轻轻地扇。 只为了让凉气散得更快些。 可坐在右下手的严大夫人依然满头是汗,不停地朝门口张望。 看着大儿媳妇惊惶不安的样子,坐在上首的严老夫人就狠狠瞪了她一眼。 没出息的东西,担不起一点儿事,当初真是瞎了眼,挑这么个东西做长媳。 严大夫人下首还坐着几个年轻媳妇,坐在最末位的是一个肤色较黑的年轻女子,虽不像大夫人那样忐忑不安,但手里的帕子也早就揉成了一团。 公公严阁老和几个儿子在书房里议事,她们这些女眷就只有焦急等待的份。 外面终于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屋子里的女眷都急忙站了起来,只有严老夫人还安坐在主位上。 小丫头挑起帘子,率先走进来的是头发已经花白的阁老严蕴才,后面跟着四个男人,除了最后面的小儿子严禀文,其余男人的脸上或者额角都贴着一块类似膏药的白布。 严蕴才在严老夫人身旁坐了,等四个儿子各自站好,他便咬了咬牙说: “已经确定了,治好蜀王世子顽疾的就是乔家那个女孩。 沈清扬和萧家三郎带她进成都那天,有人见过她,画像已经送给素素看过了,说是和当年的乔梅氏长得极像。”
严蕴才话音刚落,严大夫人便瘫坐在了地上。 严老夫人气恼,厌恶地盯着她说: “没出息的东西,她现在不过是个医女,再低贱不过的人了,而且她自己都不承认自己是乔家那个小贱人,你怕什么?”
严大夫人哭起来: “母亲,裘姨娘这几天闹得厉害,她哥哥到现在都没有消息,您想一想,人落在沈清扬那个恶煞手里,能有什么好? 他要是插手,早晚还不得查到夫君的头上?”
整个洛阳城,凡是沈清扬过问的案子,什么时候能糊弄的过去? 严阁老依然脸色铁青,他闭了闭眼,无声地看了一眼大儿子严禀修。 严禀修体型肥胖、脸色灰暗,此刻哭丧着脸给严老夫人跪了下来说: “母亲,这事我们兄弟已经和父亲商议过了,如果躲不过,到时候就由我一人担了罪名,好歹能保住小妹和咱们严家满门。”
严大夫人愣住,随即便大哭起来,跪行到严阁老面前抓住他的衣摆哭求: “父亲,您不能,您不能这样对待大郎啊! 当年家中遭难,只有小妹没有受到牵连,儿媳的两个亲生孩子却一死一残。 如今……如今又是为了保护小妹,便要大郎去顶罪,这不公平。 父亲,大郎也是您亲生的孩子,还是您的长子,您不能这么厚此薄彼,您不能这么对待我们一家人啊!”
雇凶杀人,而且梅家那一家三口都还是良籍,只要被沈清扬拿住了证据,严禀修一定会被判死罪。 严老夫人到这时才倒吸了一口凉气,嘴唇颤抖地看着严蕴才问: “真的至于如此吗?”
严蕴才闭着眼点了点头,良久才缓声说: “这只是做最坏的打算,只要素素能说服乔钧诚出面,让那女孩子闭嘴,没有苦主首告,沈清扬就算再厉害也治不了大郎的罪。”
严老夫人这才松了口气,命几个儿子儿媳都先回去。 等屋子里只剩下了自己和丈夫,她才沉声道: “得嘱咐素素一声,让她尽快把安然和武安侯府的婚事定下来,不能再拖了。”
蜀王世子马上就要进京,沈清扬既然扣了大儿子的人,那就一定会闹起来。 到时候无论结果如何,女儿的名声受损都是一定的事情。 她不能让自己最心爱的外孙女的婚事也受到牵连。 青衣巷,乔府,正院的卧房里。 绮罗堆就,馨香满室。 站在窗前的美妇人肤若凝脂、眉目如画,看起来也还不到三十岁的样子。 但其实她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而且儿子去年就已经高中洛阳乡试的案首,就等着明年春天参加会试。 而她的女儿,马上就要定亲,是做武安侯府的世子妃。 其实,从那老婆子从庄子里突然失踪开始,严氏心里就有了不祥的预感。 她从不做侥幸的梦,立刻就开始着手准备。 果然,等到画像一送进来,她就知道自己的猜想是对的了。 严氏慢慢踱步到妆台前,伸手抚摸着桌上的画像轻笑道: “梅姐姐,你总是到梦里来找我,说你很想念自己的女儿,现在好了,我很快就能替你看看她了,你是不是很高兴呢?”
保养得极好的一双纤手按在画像上,越抓越紧,直到那画像被抠出几个窟窿。 粉润的指甲折断了两个,有丝丝血迹慢慢地渗出来。 可严氏浑然不觉,依然盯着画像上的梅雪笑,娇俏的面容扭曲成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