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做什么呀。那些人开心够了,他们的目的就达到了,就不会再得寸进尺了。再说了,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你不在意就没人在意。”
张岩问,“什么意思?”
“你干脆和他们一起寻你自己开心咯,这事会过去得更快。他们取笑你,为的是想看你受辱后的窘态,为的是戳你痛处。如果你自己都不当回事,他们就没痛处可戳。你装也要装作不在意。”
张岩懵圈,问,“没有别的办法?”
陈偌宇说,“当然有,找人爆几条更刺激的猛料,狗仔的注意力就会转移。”
“这猛料你们谁来提供一个?我总不能把希望都寄托在小概率事件上。”
陈偌宇轻轻点头表示同意。隔了一会儿,张岩低着头声音闷闷地说,“但是吧,说了这么多,我现在还是挺难受的,怎么办?我有一种成为众矢之的的感觉。可能大家都没恶意只是平常聊天,但我还是不高兴。”
王溪林说,“我们又不说你什么的,你放心跟我们一块就好了。而且你人设肯定是塌了,你干脆就破罐子破摔吧,想干什么干什么,发点浑不要紧。”
张岩像个小孩一样咧嘴笑了,随后就放心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此时,谢雨佳来找他讨论一道函数综合题,他才把心思放到数学上面来。据数学课代表何小楷送来通知,明天早读时进行周测,考二次函数。二次函数一向是初三的重难点,即使是张岩这等学霸也没有把握能拿高分,更不要说以现在这种心情去考了。所以,一直默默地坐在远处的高运博,此刻正在拼命刷题,发誓一定要赶超张岩。他想,既然你非要觉得我在和你比,那我就不能输。后桌的高霈霈拍了拍高运博的肩膀向他询问张岩的事,高运博就问她,“你有听见什么?”
高霈霈说,“没听全,就说他在商场和他妈大吵一架,好像还打起来了,把他妈弄哭了,据说还误伤到劝架的同学了呢。”
高运博听到这里简直头痛死了,“我才不信呢,跟张岩熟的人就知道他不会。就算只是吵架我都不信。我相信张岩他那么好脾气,不会这样的。”
阳光晃眼得厉害,照在每个人泛亮的额头上,好似映照出了他们荒诞的另一面。这会儿他对张岩突然有种对手间惺惺相惜的感觉,就对高霈霈说,“那些人说的都是屁话,都不要信,断章取义而已,就像咱们做语文阅读理解题一样,老师永远觉得我们在断章取义,所以永远拿不到高分。”
他觉得自己比喻得真妙,断章取义是人生来就有的本性,即使刷再多的阅读题,你也改变不了这本性。高运博把这想法与高霈霈交流,得到了她的赞同。而张岩因为帮助谢雨佳解开了那道较难的函数综合题,所以神态十分轻松,正在轻轻甩着手腕。高运博见他状态还好,心底松了一口气,然后就立刻投入到紧张的复习工作。下午放学后,张岩先在路边买了手抓饼垫肚子,之后就立刻回了家。此时刘艳敏还没有下班。张岩走进家门,迅速溜进卧室关上门,悬了一路的心终于放下来。他立刻给陈偌宇发微信说,家里没有人,接下来等他们回来了,我该怎么办?陈偌宇发来四个字,顺其自然。张岩依旧不懂,怎么顺?陈偌宇说,你写你的作业,就别锁着门了。张岩打入一个嗯字,想了想又换成,噢噢,知道了。大约晚上九点,王溪林给张岩发了微信,内容是,早点休息,不要想太多了,只要你不被影响到,你就算赢了,最幸运的是,影不影响完全是你自己说了算。大门打开,走进来的却是父亲张志国。此时张岩正好往门口望去,与父亲四目相对。张志国立刻光火,“我让你和你妈道歉,你是怎么做的?你妈都快气死了。”
张岩立刻道,“她去哪儿了?”
“你妈加班,住办公室。”
张岩说,“可我还没吃饭。”
张志国把鞋踢掉,一边走进卫生间一边说,“待一会儿给你煮一碗面条,凑合凑合吃吧,谁教平时都是你妈做饭。”
张志国做的面条同样没什么佐料,一把挂面,两杯水,撕取几片白菜叶,再倒点生抽,一碗面就算完成。张岩食不知味,心里有非常怪异的感觉。凌晨一点半,张岩还在做数学题。由于有一道涉及直线与抛物线的动交点轨迹问题实在解不出,而他又不甘于用搜题软件,额头渐渐急出汗来。此时张志国起夜,走到客厅看到儿子竟还在学习,忍不住说一声,“要不今天就算了,剩余些早上做。”
张岩说,“马上,马上做完。”
张志国知道孩子平时很倔,题目解不出绝不甘心,便不再说什么,走进卫生间。刘艳敏就在这时走进家门。张岩抬起头看她,她却没看张岩一眼。刘艳敏径直走进卧室,然后像前些天的张岩一样,把门关得死死的。张岩看着她走进来走过去,怪异的感觉在心里再次升上来。他低头看着数学练习册上密密麻麻的数字与字母,如一堆乱七八糟理不出头绪的线团,叫人犯难,不知从何下手,更加无所适从。所以他将本子合上甩到一边,打算不再理会,然后收拾妥当回屋睡觉。他不知道这一切都是怎么了。再回到在商场吵架那天,张岩跑出安吉购物中心后,刘艳敏坐在二楼过道旁边的长椅上坐了好久,不停小声啜泣。陈偌宇手足无措,只能站在一旁干瞪眼。措辞好久,陈偌宇才敢弯下腰说,“您先别哭了,大家都冷静一下,…”见刘艳敏没有任何反应,陈偌宇焦虑至极,只好直起身来,拳头抵着唇边继续努力措辞。突然,刘艳敏站起来说,“你先回去吧,我去找张岩。”
陈偌宇上前半步,说,“您要找他?您还是别去找。”
刘艳敏回头询问,“什么原因?他这样到处乱跑跑丢了怎么办?”
陈偌宇先是一愣,然后一挥手说,“您在担心这个的话那不必了。”
刘艳敏想开口,但陈偌宇阻止,他说,“您先听我说完,张岩现在是越和他说什么,他越激动,所以越去找他,效果反而越糟。”
刘艳敏说,“你一小孩懂什么。”
陈偌宇说,“别的不说,小孩当然最懂小孩了。”
他觉得自己这话说得真漂亮,果然见刘艳敏不再接话。陈偌宇见缝插针,安顿刘艳敏落座。刘艳敏说,“那好吧,你教教我,我要怎么做,孩子才不会讨厌我。”
陈偌宇说,“除了温饱,不再额外管他,他做什么都不要管。”
刘艳敏说,“不搭理他?那绝对不行,那不是冷暴力吗?万一…”陈偌宇再次打断,“没有万一,他可以做好班委,可以办好所有老师布置的各种任务,怎么就不能避免万一?”
“这…这是两码事。老师能布置给你们什么大任务?……”陈偌宇稳了稳心神,心里在想,这些都是为了哥们儿,豁出去没什么的。“小孩都不喜欢管。”
刘艳敏声音拔高,话语里有些怨艾。“是,小孩都不喜欢管,现在都这么管着,还闹得如此不像话,再不管岂不是要翻了天?这是学生,还是孙大圣,不可以的,你小孩子就别在这儿添乱了,我自有办法管他。”
陈偌宇这才对张岩的痛苦有了深刻的感同身受。所以此刻,他满腔热血,更加豁得出去。他将身子挡到刘艳敏面前,做好了和她打车轮战的准备。刘艳敏多次离开受阻,烦躁感在心中翻搅。她心中在想,小孩子在学校里交了些什么朋友,不说骂醒他,竟还在助纣为虐,之前替课的王溪林,面前的陈偌宇,怎么就没人愿意帮着她说话,怎么就没有人来理解她的不容易?想到此处,她立刻对面前的男孩心生无限反感,同时却发现他露出的胳膊上一条紫红色的疤痕,就随口问他,“那儿怎么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