咻——! 王远整个人仿佛融到了夜间的风雨中,气血奔涌,骨骼、筋腱、肌肉、皮膜中的劲道好像水银滚珠般在体内流淌。 但他不是心急火燎地赶去救人,而是出于谨慎起见,绕了一个大圈,在树梢上接连转换了好几次方向。 不出所料,就跟王远刚才察觉到的那样,无论他绕得多远,那个声音的大小都和最开始的时候一模一样! 丝毫没有被拉开距离的迹象。 甚至当王远试图加速摆脱对方的时候,耳边的呼救声反倒越来越急促。 “救命,有人吗?快来救救我...” 他的脸色一苦,早就已经把行侠仗义、积德行善的初衷通通抛到了脑后。 ‘妈的,你不要叫了,我害怕啊! 你这种像狗皮膏药一样死缠烂打的家伙最差劲了。 难道就不能...去找别人吗?我求求你了。’ 给自己改了一次气运之后,【阴德】本就只剩下82点,刚刚为了逃出王陵,短短两个呼吸的时间又用去了10点。 要是再遇上什么诡异的玩意儿,区区72点【阴德】未必还能保住他的小命,抵御风险的能力极差。 可惜,好的不灵坏的灵。 当王远即将穿越一片光秃秃的乱葬岗的时候,猛然发现了对面山道上那一点晃悠悠靠近过来的火光,一下子脸都要绿了。 对方竟然不知不觉就绕到了自己的前面。 摸了摸怀中两枚沉甸甸的“符印腰牌”,有些怀疑,莫不是这玩意儿离开了王陵之后就不管用了? 好歹也是供奉了两百年的桃木牌啊。 “两个脚步声?”
眼睛微微眯起,远远已经能看到在朦胧的灯光掩映下。 一个身穿印花布裙半披着蓑衣的中年妇人,手中提着摇摇晃晃的纸糊灯笼,满脸惊慌失措地跑在前面。 口中不停呼救。 后面一条黑色的野狼慢悠悠地跟着,身体融入夜色,一双绿幽幽的眼睛却亮得有些渗人。 本来王远以为是不知哪里来的山精野鬼,又在搞诱人上当的鬼把戏,见到眼前一幕,他却有些拿不定主意了。 只因为灯光照耀下,地上的人影、兽影俱全,脚步声也都俱在。 那妇人无论是步态、神色、情绪也都完全没有任何做作、破绽,就跟被一条野狼追杀的普通女人没什么两样。 至少王远自认凭自家磨炼了十五年的演技,都未必能演得出来。 不等他做出反应,对面的妇人似乎也终于看到了这挎刀的少年,脸上露出惊喜之色连忙呼救: “后生,快来帮帮婶子。 我跟丈夫来进山给住在‘养老阁’里的老母亲送饭,本待天黑前归家。 但遇到一场山间的水雾后不小心和丈夫失散了,又被这野狼跟上,这畜生要吃了我呀!”
神态哀切,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悯。 王远刚刚才从王成口中听过了【养老阁】背后隐藏的残酷,恻隐之心油然而生。 “就算是完全看不出来任何异常。 可一个普通的女人呼唤了这么长时间都没让狼给追上,还恰好迎头撞上我,这本身就是最大的异常啊。”
所见与常识发生冲突,让王远不由天人交战。 ‘也许,这大婶是被什么东西给利用了,真正有问题的其实是后面那条野狼?’ 王远三番两次遭遇古怪玩意儿,神经渐渐被打磨得越来越粗,越来越硬。 就算面对神秘莫测的【诡异】也能面不改色。 既然对方明显不准备让自己走,还非要缠着自己玩扮家家酒,他也不介意配合一下。 王远没有再跑,但也没有主动上前,而是站在原地挥手招呼道: “大婶快过来,我帮你打跑它。”
默默拔出插在腰间的虎头刀,小心戒备,准备等到对方过来的时候就一刀砍下去。 至于是不是连狼带人一起砍,就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了。 那妇人闻言大喜,连忙加快了脚步。 然而。 随着他们越走越近,一直死死盯着这对古怪组合的王远,眉头却越皱越紧,似乎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突然伸手一摆沉声喝道: “停!都站那别动!”
闻言,距离王远大约还有五步的中年妇人,默默跟在她身后的那条大黑狼都不由停住了脚步。 妇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脸色更加惊慌,黑狼更是裂开大嘴,冲着王远露出满嘴白森森的牙齿。 只见王远看向后面那条比炭还黑的黑狼,笃定无比地断然道: “你...其实不是狼吧!”
瞬间,中年妇人和那黑狼的身体同时一震。 妇人不可置信地看向身后,眼神中立刻浮现挣扎之色。 面对她的目光,那黑狼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却又立刻逼近一步。 低伏身体,露出尖牙,作出一副野狼即将进攻的凶狠姿态。 那妇人顿时迟疑,眼中的挣扎之色渐渐消失。 就在这时。 “啪叽”一声,一张香喷喷的葱油饼落到了那大黑狼的面前。 却是王远飞快掏出一个油纸包,将他从王陵席面中顺走,准备当夜宵的几张葱油饼丢出了一张。 三方大眼瞪小眼。 闻着诱人的葱油香,“黑狼”的眼睛灵动地闪烁了一下,耸耸鼻尖,凶狠的表情在下一秒轰然崩坏。 嗷呜一声,便将那张葱油饼狼吞虎咽地吞了下去。 一边吃竟然还一边朝着王远摇尾巴。 “汪汪汪...” “呃,我听说哈士奇跟狼的外貌相似度能达到99%,差距只在食性和智商上,刚刚差一点就被骗过去了。 狼都养不熟,狗却大半都有主人。 话说,这既然是一条狗,那它的主人呢?”
一直死死盯着大黑狗的妇人看到此景,身体突然一晃,用力捂着脑袋浑浑噩噩地自言自语: “对,是狗,不是狼! 我...送饭...跟丈夫失散...不,我们都已经被一群野狗咬死了!我要找一个替死鬼,一个替死鬼,剥下他的皮。 对了,我自己的皮呢?我自己的皮呢?我的皮到哪里去了?!”
这句话好像一个开关,触动了什么东西。 妇人身上的皮肤好像忽然有了生命一样,开始不断蠕动、挣扎,时而拉长时而缩短。 似乎要奋力从这具身体的骨骼、血肉上把自己硬生生给剥下来。 十根手指上如同匕首般锋利的指甲不断伸缩,可以想见要是被忽然抓上一把,扯掉皮肉十分轻容。 同时,那一张女性的脸皮下面,隐隐浮现出了另一张与之迥异的猥琐男性面孔。 就像骑着驴找驴,妇人的皮根本没有丢,她自己就是那张皮! 而披着这张皮的,大概才是狗的主人。 噗嗤! 正在这时,一截雪亮的刀锋从她的腹部冒了出来,刀身上一个龙飞凤舞的赤红色朱砂篆文,忽然一亮。 【劾厌杀鬼篆】 这是神宫监、大陵司麾下各宗室陵墓的守陵人,都会配备的一种基础符篆。 由在神宫监供职的赶山道人,在至阳之时按照特定科仪在雷击桃木印上雕琢篆文,赐给各家守陵人常年供奉代代相传。 守陵人在当值之前,只需用这一方桃木印在自己的虎头刀上盖下这【劾厌杀鬼篆】,便能获得对阴物的强大杀伤力。 据说道兵三十六营“白虎锐士”中的佩刀,会直接以虎血淬火,无需这样麻烦,天生便能斩杀妖鬼。 这柄从王成手上抢来的虎头刀上自然也有。 扭曲变形的“妇人”低头看了一眼肚子上冒出来的刀刃,像皮筋一样扭过身来看向王远,似乎脑子还不太清醒: “后生,你为什么要捅婶子?”
开玩笑,看到敌人要变身了,还不一刀捅上去,你以为是在看唱戏呢? 然而想象中滋滋冒血或者滋滋冒烟的情况完全没有出现。 王远果断拔出虎头刀抽身飞退,然后脚底抹油扭头就跑。 “不好意思啊,手滑了。大婶,你好,大婶,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