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了好一会儿的思想准备工作,云软枝才鼓起勇气摁下洋房的门铃,清脆的铃声悠扬地响了一段。
没人来开门。 云软枝不气绶,再按。 铃声结束,还是没人开门。 怎么可能呢,她眼睁睁地看着裴时进去的,这会才过去多久,就睡着了? 她是准备放弃挣扎的,明天再来就是了。却在经过窗户的时候,听到洋房里传来异响。 哐哧哐哧,一声接着一声。 像有人在里面破拆一样,窗户都在震动,发出轻轻地嗡嗡声。 云软枝停住脚步。 竖着耳朵继续仔细听,那震震颤抖的声音还在继续。 动静闹得有点大。 最后连厚实的墙都压不住了,一声脆生生玻璃破碎的声音,炸开在混沌的夜里。 紧接着就是一大片的碎玻璃稀里哗啦地拍在地上的脆音。 洋房里有什么东西被砸破了。 风欲来,她听见裴时低压地怒吼:“滚开,疯子。”云软枝听得心惊肉跳,直觉告诉她出事了。 她扒开夜来香花藤蔓,小手慌忙拍打在窗户上,急切道:“裴时先生,裴时先生!你怎么了?”
没人应。 夜色幽静地吓人,附近一声鸟叫都没有,屋内的声音也夏然而止,像野兽被惊吓后退进森林,一切搜恢复成了静止,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不同寻常。 很危险的预感。 云软枝只觉得不安,想都没想,用密码打开了洋房大门的电子锁,快速跑了进去。 裙摆微微在黑暗中荡漾,一眼望去洋房客厅很大,窗户依然是死死地拉紧,没开灯,弥漫出一片冷冷凄凄的黑暗。 只有浴室亮着灯,光从门缝中透出来。 云软枝想往浴室走。 路过二楼楼梯的时候。 呼吸停住了。 她完全怔住在原地,瞳孔慢慢放大再锁紧。 借着浴室透出来的光,她看见楼梯夹角里,裴时狼狈地半跪半靠在墙角边,手臂遮挡在眼睛与眉骨之间。 血红色的液体从脖颈滑落到锁骨,染透白丝制的睡衣。 四周满地散落着瓷器和吊灯的碎片。 裴时就这么一身薄衣,倒坐在这些碎片的正中间。 一双泛红眼睛半抬着,似在看飘零款款的窗帘,又像是透过窗帘在看别的什么东西。 瓷器尖锐的划口上踩着他白皙的脚,鲜血染红古朴的地毯。 像西方坠落下来的天神,粘染上罪恶的血液,苍白、脆弱、皎洁、破碎感十足。 云软枝无法描述自己看到这一幕时,内心在想什么。 她浑身打着抖,鸡皮疙瘩从脚腕激增到小臂,心脏都揪在一起,被狠狠揉捏。 快要烂掉。 她不明白好端端的,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不疼吗? 疼的吧? 太过诡异的一幕,刺激着云软枝的视野与神经。她轻轻踩过那些凌乱碎片,来到裴时身边,蹲身轻轻地握住他的手。 凑近些听,能听见裴时无比绝望痛苦的喘息声。 瞬间,两颊划过一丝清泪。 她第一次清楚的直面到,一向完美的裴时先生是真的生病了。 只是他平时掩饰地太好,正好她又太蠢笨,所以被他骗得明明白白。 以为他的心里病症可以控制,可以和大部分人一样,即使没有百分百的开心,但起码不会百分百的难过。 所以当真相来临的时候,她慌了阵脚。 已经严重成了这样吗? 云软枝闭了闭眼睛,紧紧咬住牙关不让自己发出哽咽。 这一刻,她忽然觉得自己与裴时感同身受了。 直面生死过后,她比原来勇敢。 她一开始就知道的。 还假设过裴时发病的样子。 如今亲眼一见,她就知道自己彻底没有顾虑了。 她喜欢裴时,并且生病的裴时她也喜欢。 甚至除了满腔肺腑的喜欢外,就只剩下无处宣泄的心疼这一种情绪,疼的让人心焦。 眼下,云软枝把裴时的双手握在自己软和的手心里,按照心理课程上讲的,没有说话刺激他,而是静静地陪他坐着,观察他的瞳孔。 旁边散落着一个小药瓶子,她看了看是镇定丸,瓶口是敞开的,裴时应该已经吃过了,云软枝就没再重复给他用药。 时间是良医也是庸医。 它能把人的伤痛消除抹去,也能使人的伤口发烂化脓。 但好在,裴时应该是逐渐恢复了神智,瞳孔不再涣散,只是轻轻把眼睛闭上了,眼皮下沉的很重。 这一变化让人惊喜。 云软枝握着他的手又收紧了些,小心翼翼地说道:“裴时先生,我是枝枝,我扶你去包扎好不好?”
裴时喉咙上下滚动,鲜血顺着男人精致的五官流淌,蜿蜒到下颌。 坠在少女的手上。 浴室传来的那一抹光打在地面反射上来。 他觉得,从未有一刻如此清晰地把两人分割开来,像关在两个世界里的人。 她那边的世界太明媚。 自己却如满地狼藉,甚至只能窝在黑暗里,像没有四肢的怪物,没有半点力气去安慰受惊的少女。 这样的他,连跨过去都资格都没有。 云软枝没有等到回应,低头看去,裴时已经睁开眼眸,眼里的绝望要把她淹没,他抬手点在她的鼻尖上,还是那样的温和,“小软枝,吓到了对吗?回家吧,别在这看着。”
别在这看着他狼狈而又无力改变,像个懦弱的废物。 裴时的呼吸一下比一下重。 没有说出别的话来。 云软枝抿了抿嘴唇,她知道自己无法把裴时一个人扔在这片狼藉之中,干脆小跑拿来了医疗箱,任凭他不动,一点一点给他包扎着伤口。 丝毫没有拖泥带水,男人也毫无抵抗之力。 脸上的划痕与手上的淤伤在血迹洗清后更加明显。 她无法把此时破碎的裴时与往常里那个肆意又温和的大佬联系在一起。 她的手上沾染上了血,但她不害怕。 她只是在想,那一年到底发生了什么,能将一个一个如此温和的人毁灭,让他时至今日还困苦在炼狱之中鲜血淋漓,半点得不到救赎。 昏暗里,静默的洋房温度渐渐低靡,沉寂地像裴时的世界,只有一片废墟,看不见光,听不见声音。 裴时上一世,不为人知的那一生,都活得太模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