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斗者俱乐部平时的活动都在博祖霍夫上校的别院中举办。
博祖霍夫上校的名气很大,温特斯上陆幼时就听说过这位陆军中著名的花花公子和决斗高手。 在豪商遍地的海蓝城,军官的那点薪金收入算不上什么。但是博祖霍夫上校是豪商家庭出身的军官,继承了一大笔遗产,可以任凭他在自己的爱好上挥霍。 因为热心肠的为人和高超的剑术……以及丰厚的家产,博祖霍夫上校成为了决斗者俱乐部的管理者和组织者,并且慷慨地将自己的别院提供给俱乐部做活动场所。 也就是他提供了一份真假参半的名单给莫里茨少校,导致温特斯不得不代替两位校官去“拿”真正的名单。 “莫里茨已经暴露了,我又从没参加决斗者俱乐部的活动,博祖霍夫会对我们两个很警惕,但是没人会注意到你这个见习军官,没人关心一个准尉在哪里见习。”菲尔德中校是这样解释为什么这个任务只能让温特斯去完成:“而且你刚从联省回来,喜欢剑术,参加决斗者俱乐部的活动完全合情合理。”
中校拍了拍温特斯的肩膀,动情地说:“你是我和莫里茨最信任的人了,除了你之外,整个陆军再没有其他军官值得我们两个人信任,所以我们才把这个任务交给你。你难道要辜负我们的信任吗?”
时间回到现在,太阳已经落山。城市的大多数地方陷入了黑暗,但博祖霍夫上校的别院里灯火通明。 温特斯一行三人此刻刚刚抵达别院门口。 “活见鬼。”
温特斯心中暗骂:“我怎么脑子一热就答应了呢?”
职场新人很容易被半强迫地去做一些自己不情愿去做的事情,因为他们不知道自己可以说“不”,温特斯现在就是如此。 “嚯!可真够阔气的。”
安德烈啧啧称奇,顺手把缰绳交给门房里的仆人:“这决斗者俱乐部可是够有钱。”
虽然有钱人家不一定会点很多灯,但是能点起很多灯的人家一定很有钱,这是一个简单粗暴的分辨方式。 “倒不是俱乐部有钱,而是赞助人有钱。”
孔泰尔中校笑着对安德烈解释。
想要光明正大的进入博祖霍夫上校的别院“拿”东西,最好的方法就是参加决斗者俱乐部每周三、周五晚上的活动。 显然博祖霍夫上校已经对莫里茨少校产生了警惕心理,温特斯当然不可能由莫里茨引荐加入俱乐部。 因此他走安托尼奥的关系找到了第三军团的孔泰尔中校做他的引荐人,顺便还把安德烈也拉了过来打掩护。 至于巴德?外部入学的巴德剑术实在是稀疏平常,而且也对决斗这种事情非常不感兴趣。 温特斯从小包里取出两块糖喂给强运,马儿开心地打了两个响鼻,意犹未尽地舔了舔温特斯的手。 “这匹马单独栓到一边,不要和别的马放一起。”他嘱咐着博祖霍夫家的仆人,把缰绳交给了对方。
穿着条纹号衣的仆人点了点头,把三匹马牵走了。 “好运怎么了?”孔泰尔好奇地问道。
温特斯叹了口气,无奈地回答:“前几天好像是闻到了小母马的味道,然后就开始和同槽的马打架,咬得满嘴鬃毛。”安德烈哈哈大笑:“儿马子就这点不好。”
三人一路边笑边说,进入了博祖霍夫别院。 直到真正踏入了决斗者俱乐部,温特斯才先发现整个俱乐部的氛围异常宽松自然。没有什么引荐、宣誓等兄弟会仪式,在入口的来宾薄上登记后就可以自由活动了。 难怪莫里茨少校说自己在决斗者俱乐部就是喝喝酒聊聊天,因为俱乐部里大部分人都是在吃喝闲聊,还有不少人带了女眷来。 这与温特斯想象中一群严肃的男人在密室里摆弄火枪、刀剑的场景大相径庭。 “孔泰尔老弟!你可有一阵子没过来啦。”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一个面膛红润、身材高大、棕色卷发的男人大笑着走过来给了孔泰尔中校一个熊抱。 “我可不光是自己来了,还带了两位‘新鲜血液’过来——温特斯、安德烈亚。”
孔泰尔中校指着温特斯两人介绍道:“都是纯正的维内塔人,这一届从联省回来的准尉。”
孔泰尔中校又拍了拍棕色卷发男人的胳膊:“这位卷毛熊就是此间的主人,决斗者俱乐部的组织者,博祖霍夫上校。”
“上校”的发音被孔泰尔特意拖的特别长,温特斯和安德烈下意识地要行军礼。博祖霍夫伸手拦住了两人,锤了一拳孔泰尔中校的肩膀,豪爽地笑着说:“行什么军礼?我和孔泰尔就是早生了几年罢了。这里就是喜欢刀剑的朋友们聚在一起玩玩的地方,不论军衔,只论剑术。怎么样?有兴趣的话今晚要不要上去打一场?”
“干嘛呀?两位小学弟第一次来就让人家上场打剑,这不是欺生吗?”
孔泰尔冲着博祖霍夫说:“好歹让人熟悉熟悉气氛吧?”
博祖霍夫哈哈大笑:“剑术都是刚出校门的时候最厉害,这你还不知道吗?那你这个引荐人就担起责任,领着他们到处转转。”
随后他又看向了温特斯和安德烈两人:“不要客气,拿这里就当你们自己的家,有什么需要请来找我。”
说吧,博祖霍夫和三人点头致意,回到了客厅之中。 “走吧,跟我转一转这座宅邸,这里的厕所可难找得很。你们如果觉得这里有意思,以后可以自己来……欢迎带着女伴。”
孔泰尔中校给温特斯和安德烈拿了两杯酒,领着两个准尉参观了宅邸一楼各处。
孔泰尔没有夸张,博祖霍夫别院的厕所是真的很隐蔽。 温特斯发现孔泰尔对此处非常熟悉,暗暗推测这位中校应该也是决斗者俱乐部的核心成员。 大厅之中,博祖霍夫中校用银匙敲了敲玻璃酒杯,几声脆响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俱乐部中的客人们自发地在大厅之中空出了一块地方,围成了一圈。 两名身穿全套铠甲的剑手走了出来,站到了大厅中央的空地中。 “先生们,女士们,请允许我介绍今晚第一组比赛的两位选手。”博祖霍夫站到了剑手之间,朗声介绍着两人。
温特斯根本无心听博祖霍夫在说什么,当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场地中央时,他知道自己机会来了。 “我去上个厕所。”他轻声对两位友伴说。
“你能认出路吗?”孔泰尔中校挑着眉毛问。
“放心,还不至于迷路。”为了不引起任何人的警惕,莫里茨少校今晚根本没有到场。少校为温特斯绘制了博祖霍夫别院的完整平面图,不光是一楼,还有二楼。 这座别院的一楼被当作是会客厅和活动场,所有客人都可以不受限制地行动。但是隔着一层楼板的二楼却不对外开放,一楼大厅通往二楼的楼梯都被改建封死。 楼下是欢迎一切客人的不夜城,而楼上是博祖霍夫的私人场所。有一间会客室,有博祖霍夫的办公室,还有几间卧室——虽然博祖霍夫家不住在这里。 温特斯的目标就是博祖霍夫的办公室,那里存放着决斗者俱乐部的所有文件。 菲尔德中校之所以选择“不被发现地抢”这个办法,就是因为博祖霍夫别院完全是一座功能性建筑,没有任何财物。此处的防卫和私宅差不多,甚至比私宅还要差,近乎不设防。 温特斯不动声色地离开了大厅,默念菲尔德中校的话:“三流的小偷穿着夜行服去偷东西,一流的小偷穿着礼服偷东西。你表现得越从容自然,你就越安全。”
默念三遍之后,他抓着房子外墙面上凸起的木头,爬了上去。 “骗鬼!要是让人看到我爬墙,我就算戴着王冠也会被抓起来吧?”
温特斯在心中怒斥菲尔德中校。
经过改建后,通往别院二楼的入口只有一个,而且有一名仆人守在门口,只有和博祖霍夫很亲近的客人才能通过。所以温特斯只能爬墙。 多想无益,不管有没有人在看,温特斯咬紧牙关使出全身的力气向上攀爬。这是整个计划中最危险的部分,如果爬到一半被发现那就完蛋了。 所幸直到温特斯爬上阳台也没有听到有人发出惊呼。 一切进展的很顺利,但温特斯的心脏还是在猛烈跳动,连他的耳朵都能听见心跳的声音。他深呼吸了几次,仔细查看着阳台。 一切正如菲尔德中校所预料的那样,阳台的木门被从内部锁住了。温特斯按照计划,从靴子里拔出了一柄很薄的短刀探进门缝,轻松挑开了门闩。 回想着莫里茨少校绘制的平面图,温特斯穿过走廊抵达了博祖霍夫的办公室。办公室门上挂着一把铁锁,直接被温特斯蛮力撬开。 菲尔德中校根本不指望让温特斯飞速成长为能够溜门撬锁的飞贼,也不打算偷偷摸摸地抄走一份名单。中校就是要告诉博祖霍夫,你不给我,老子也拿到了。 所以温特斯一路蛮力撬锁,最后撬开了博祖霍夫档案架的抽屉。决斗者俱乐部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核心成员名单”,博祖霍夫不会把那些核心成员们的名字一个一个地抄在羊皮纸上。 菲尔德要的是决斗者俱乐部的财务账单、捐献记录、会议记录等一切记录着密切参与到这个俱乐部的人姓名的文件。 温特斯取出一枚被打磨得光亮的铜片,在光亮术发出的浅绿色微光下翻找着文件,把所有疑似有用的文件都装了起来。 事情实在是太过顺利,温特斯感觉自己的手指都在兴奋地抽搐。 东西已经拿到了,剩下得就是如何离开。 三分钟之后,博祖霍夫别院的二楼的入口,看门的仆人殷勤地为温特斯打开了门,温特斯点了点头,走了出去。 这是整个计划中最考验运气和脸皮的部分,菲尔德断定这种看门人只会注意往里进的人,而不会注意往外走的人。只要温特斯神色从容自然,就可以光明正大走出去。 出了门的温特斯拐进了花园,从灌木中捡出了一捆文件。温特斯把所有沾边的文件都带了出来,结果太厚了没法贴身携带,拿在手里也很显眼。 他急中生智,把文件绑成一捆从窗户丢进了花园的灌木里。 一切都按照计划完美的进行,温特斯悄悄溜进了马厩,马夫只顾着在门口大瞌睡,根本没有发现他。他找到了强运,把文件装进了马鞍袋里,还顺便给强运喂了块糖。 现在,温特斯只要神色如常地回到一楼大厅,用“顺便去看了看马有没有单独拴着”来解释为什么上厕所上了这么久,再消磨一会时间后和两个友人离开,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把文件带走。 就在他吹着口哨离开马厩时,一个戴着长檐帽、穿着褐色猎装的人走进了马厩。这个人踢了踢马夫的腿,把马夫弄醒,好像是要取马。 温特斯下意识地打量了一下这个人,此人个头没有温特斯高,上半部分脸被帽子遮着,温特斯只能看到他鼻子以下的部分。 这人下颌上的胡子乱糟糟的,不是那种刻意积蓄、修剪的络腮胡,看起来就只是七八天没剃过胡须的样子。 温特斯觉得这副下巴有点奇怪,但是直到走出去二十几步之后他才意识到哪里有问题:颜色不对。 那个人下颌前部的颜色不正常,不是因为灯光昏暗的原因,也不是因为蓄了胡须的原因。那是温特斯很熟悉的颜色,温特斯在自己身上见到过很多次,那是身体被外力重击后瘀伤的青紫色。 温特斯立刻转身回到了马厩,大步走到了那个穿着猎装的人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问他:“朋友,下巴的伤好了吗?”正常人被拍到肩膀应该会回头看,可那个人却浑身一震,一言不发,既不搭理温特斯,也没有回头看温特斯。 温特斯又笑着对他说:“你的剑和枪都在我那里,你还要的话我给你送过去?”
温特斯一直紧盯着对方的手,说完这句话之后,对方的攥起了拳头。 原本温特斯不敢确定这个人的身份,只是出言试探,但看到对方的反应,他就已经全明白了。 不再废话,温特斯抡起长臂狠狠一拳打在了对方后脑,他现在确信面前这个家伙就是那个被自己踢到下巴的刺客。 这个刺客没想到温特斯暴起发难,脑后被重重一击,瞬间头晕眼花。但他也有自己的后招,他转身把手里的东西使劲往温特斯脸上一甩。 刚想乘胜追击的温特斯被甩了一脸的草屑和麦秆碎块,眼睛里进了异物,瞬间眼泪横流,什么也看不见了。 温特斯刚才说话时,刺客就悄悄从马槽里抓了一把碎料,阴了温特斯一手。 马夫惊恐地看着两位先生三句话没说完就开始搏斗。 温特斯现在睁不开眼睛,双眼刺痛无比,但他的血性也被激发了出来。他朝着刺客位置扑了过去,想要贴身和对方扭打,但却扑了个空。 一个人伸手拉住他的胳膊,温特斯立刻把对方压倒,一拳打了过去。 “哎呦,我是马夫,是马夫。”
被打的那个人连连求饶。
温特斯听到过刺客的声音,和求饶的人不一样,他喘着粗气问:“那个人呢?”“那个老爷走了。”
“去哪了?”
“我也不知道去哪了……您还是赶紧吹吹眼睛吧,不要揉,不然会出大事的。”
马夫跑去拿来了清水,帮温特斯冲洗眼睛,絮絮叨叨地说:“没出血,没出血就没大事。麦秆进眼睛了可千万不要揉啊,那小碎块边缘锋利的和刀子一样,一揉就完了……” 异物被冲洗干净后,温特斯的视力终于恢复了。他红着眼睛问马夫:“那个人往哪跑了?”
马夫一摊手:“就看到那位老爷跑出马厩了。”
“他骑马了吗?”
“没有。”
听到这话,温特斯二话不说冲出了马厩,直奔大厅而去。 博祖霍夫别院在郊外,没有坐骑哪也去不了,对方现在就在别院里。 孔泰尔和安德烈惊讶地看着说要去上厕所,结果湿着头发、红着眼睛回来的温特斯。 “你这怎么了?”
安德烈心直口快:“你掉粪坑里了?”
“我……”温特斯差点没被气死:“我……” 一声巨响打断了他的话,大厅正门被猛地撞开,一个男人冲进来惊慌地大喊:“我们被袭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