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上午九点半。送完国营饭店的秘制小吃之后，李前程便去找了廖建国，通过他的关系，联系上了何广生。将自己和县城粮食局齐大伟的恩怨纠葛说了一遍，还说了自己的担心，害怕对方会在这件事情上面给自己穿小鞋。何广生明白他的顾虑，大家是同乡，自己又颇为欣赏这个头脑前卫的年轻人，便答应帮这个忙。他明确表态，待会儿空闲下来，会亲自打电话去县城粮食局打声招呼。处理好这个隐患。李前程跟李三妹交代一声，便独自一人骑上自行车去了县城粮食局。十点半。县粮食局，调度科科长办公室内。“李前程是吧？”
齐大伟靠在办公椅上，脸上满是戏谑，“想来粮食站卖粮食？”
“对。”
李前程随意地坐在沙发上。知道对方是在等着拿捏自己，但，他来之前，已经跟何广生打过招呼。县官不如现管。何广生是谁？是市粮食局管调度的。大了齐大伟整整一个级别，谁拿捏谁，还不知道呢。“咱这个粮食站，都收些什么？”
齐大伟笑了。他抬手指了指李前程，“李同志，注意一下你的用词，什么叫做咱这个粮食站？你是粮食站的工作人员么？搞清楚你自己的身份！想要来这里卖粮食，得走流程，懂不懂？”
说到后面，他懒得再做作，直接撕掉面皮，语带轻蔑地继续说道：“知道我堂堂一个调控科科长为什么愿意见你么？我是要当面给你好好上一课！我外甥徐胜利，还记得吧？他现在被判了刑，这是拜你所赐。你以为这事儿就这么算了？”
“齐科长，徐胜利下毒害人，这是他咎由自取。跟我有什么关系？”
“不是你去举报，他能坐牢？今天老天开眼，让你撞在我手里。我把话撂在这儿，谁都可以来这里卖粮食，唯独你不行！”
李前程早就料到对方会这么说，语气平淡地问道：“齐科长，听你这意思，是摆明在针对我？”
“没错，我就是在针对你！李前程，你以为自己算个什么东西？不就是人口拐卖案，提供了破案线索么？还真把自己当人民英雄看，能叱咤风云？以为人人都得敬你三分，给你面子是不是？”
他话说了一大堆，还想再接着讥讽两句，然后让对方滚蛋，不料此时桌上的电话响了起来，打断了他。终于来了。李前程知道这是何广生打过来的。齐大伟冷冷瞥了一眼他，“李前程，卖粮食的事儿，你就别想了。即便你走流程，我也有能力让你这个流程批不下来。现在，你可以离开了！”
说罢，接起了电话。“喂，是县粮食局调控科么？”
“你谁啊？”
“我是市粮食局调控科科长何广生。”
听到对方是市里边的领导班子，齐大伟赶紧换了副恭敬地笑脸，“原来是何科长，您打电话过来有事儿吩咐？”
“也没什么别的事儿。我打这个电话过来，主要还是给你提个醒，咱们身为公务人员，万万不可，以权谋私，仗着自身的权利，借故打压他人……”“是，是。有什么指示，我听您的……”齐大伟听着这满是训斥的口吻，心里七上八下，他有些不明所以，不知道自己是犯了什么事，惹到了这位顶头领导。他正心头打鼓，却瞧见李前程仍旧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并没有出去，不由得一时恼怒起来。“还死皮赖脸地留在这里干什么？再不滚蛋，我叫保安了！”
李前程站起身来，却并没有离开，反而朝着办公桌的方向走了过来。“何科长，是我，小李……”说罢，当着齐大伟的面，快速地按下了电话的免提键。“是小李同志啊，你在粮食局？”
“对。何科长，您打电话过来之前，我正在和调控科齐科长讨论转卖粮食的事儿，他对我，可是颇为照顾啊。”
听着这两人隔着电话熟络地交流，特别是李前程阴阳怪气地嘲讽自己，对他颇为照顾。齐大伟忍不住心头一跳。他终于明白，何广生特意打这一通电话的用意了。原来刚才的提点和训斥，是为了李前程！想通这个关节，齐大伟又忍不住看了李前程一眼，这个乡巴佬什么时候认识了何广生？自己表弟不是说，这个家伙无权无势，毫无背景么？妈的，被表弟坑了！早知道李前程认识市粮食局的领导班子，自己还敢为难他？这不是自断前程么？想到事情还有弥补的余地，他赶紧朝着电话那头说道：“对，对，李前程同志刚才说的没错，何科长，您打电话过来之前，我和他正在讨论转卖粮食的事儿。其实我这里已经想好了几个方案，可以给他提供充足的便利和优惠。”
“这个你自己看着办吧。总之，李前程同志作为北峰县的人民英雄，又是第一批响应政策号召的企业家。一切便利和优惠，只要合规合法，该有的，应该给予到位。齐科长，我这话，你同意吧？”
“同意，同意。何科长说的太对了。咱们身为公务人员，所作所为肯定得建立在合理合规的政策，法规之上，绝对不会胡来。”
“行。那就先这样。”
见他要挂电话，李前程赶紧表示了一些感谢，顺便还故弄玄虚，忽悠了齐大伟一把，“何科长，这事儿劳您费心了。咱们有空再聚聚，我请您在老地方吃饭。”
“……”电话那头愣了愣，随即明白了李前程的用意。何广生知道李前程这是在扯自己的虎皮，不过，这事儿不好跟齐大伟解释，也犯不着。两人就是一个普通的上下级关系，没太多交集。他只是笑了笑，“呵呵，你小子……吃饭的事儿，不必了，行了。挂了。”
听着电话那头，传来“嘟嘟”的挂断声。齐大伟彻底误会了。听李前程刚才那意思，这小子和何科长是老交情了，经常一块在什么老地方吃饭。“齐科长，我卖粮食的事儿，怎么说？”
李前程似笑非笑地盯着齐大伟。后者满脸尴尬，好半天才挤出一个难看的微笑。“李同志，不，李老弟。你有这关系，怎么不早说啊……你瞧这弄的，误会，就是个误会，知道吧。”
齐大伟很少有这么难堪的时候。“来，别光站着，坐，坐……”他亲自扶着李前程坐在了沙发上，又喊来了秘书小王，吩咐道：“小王，去把我珍藏的武夷山大红袍拿出来。”
“啊？”
“啊什么啊？还不快去，别让贵客久等！”
“哦，哦……”身为齐大伟的秘书，小王自然知道他跟李前程之间的恩怨，可怎么也想不明白。上午齐科长见了李前程，特意吩咐自己带过来，一副要整死对方的模样，现在半个小时不到，怎么就开始称兄道弟，连“贵客”这种称呼都用上了。瞧着这一幕，李前程嘴角一扬。既然扯到了何广生的虎皮，怎么着，也得好好宰这姓齐的孙子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