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徐氏这话是为了解释,宽她的心,她却没有那份吃醋的心,扭头跟徐氏道:“父亲多疼疼礼哥儿,正好把过去缺失的补上,如此我的心中才不会有遗憾。到底血浓于水,我们一家人同心,苏家才会更安好。想想昔年太祖皇帝的三位皇子女,不正也是他们一气同心,才开创了一代盛世吗?”
听到前半段时犹罢,苏绶也不是第一次劈头盖脸地被这个女儿数落,到后半段提及太祖皇帝,他才倏而顿住,回过头来。 徐氏也疑惑起来:“怎么突然提到这些事?”
又看着她:“莫非是真有事?看这额上的汗,难不成是赶过来的?”
苏婼点点头,把苏礼交了给乳母,示意她带出去。而后与苏绶道:“昨夜里我问过父亲,知不知道张家与皇室有干连?父亲说不知道。此事我想您也是真不知道。 “今日,我便与韩世子,还有最初发现端倪的吕凌,事先约好一道去张家探了探。”
坐在大师椅中的苏绶沉默而严肃,眼眸里像吸满了天光,有些灼人。 “父亲知道我们发现了什么吗?”
徐氏听到此处又忍不住站起来。 苏婼拉住她:“太太不必回避。若要如此,我便不必来这里说了。”
徐氏心中温暖,反握她一下:“我知道你……我去吩咐门外人都站远一些,你们放心说话。”
苏婼点头,松开手。 徐氏到了门外,抬袖印了下眼角,深吸一口气举步走了出去。 常蔚这案子笼罩着京城人心太久了,虽说看起来跟苏家没关系,可是父女俩都频繁地接触案件核心,而且越来越深入,她怎么会察觉不到异样呢? 她不是世家出身,不懂太多家国谋略,但她认定了这个家,而今又拥有着如此信任她、全然不拿她当外人的继女,她有什么理由不坚定到底呢? 知道他们说的是要紧事,也知道他们信她,可是她相信,有些事她不在场,他们能够说得更畅快。反正,只要她想知道,他们一定会如实告诉她的。而若她实在必要知道,他们也一定会主动告诉她! 如此,就足够了。 轰轰烈烈的人生固然很精彩,但其实娘家靠不住的她已然算孤身一人,能够与现有的家人平安顺遂地过完一生,她已经很满足。 屋里的苏绶沉默了一会儿才回答苏婼:“发现了什么?”
“一张配戴着青虹剑的女子画像。”
苏婼顿了顿,再道:“后来我与世子进了宫,听太子殿下讲述了武阳公主府的往事。据太子殿下讲述,青虹剑是太祖赐予武宁大长公主的剑,这件事,想必父亲也是听说过的。”
苏绶神色难以明辨。 苏婼往下道:“既然父亲知道青虹剑,那么,该已猜到画像上女子的身份,必定是某一代的武阳公主。而张昀另有身世,父亲此时也应该有所了悟了。”
苏绶所坐的椅子,位于帘栊下方,帘幔遮去了一半光影,使得他的神情看起来更加深黯。 “我如今只问父亲,这件事情,你知不知道?”
苏婼走近了他,隔着两尺远的距离,直直看进了他的眼里。 旁人听了只怕要觉得她这话荒唐!这种隐秘之事,他苏绶怎么会知晓呢? 放在以往,苏绶只怕也要立刻跳起来疾方厉色地训斥于她。 但今日他并没有,他的确在震惊,但却不曾慌乱无措。 直到屏息得够久,他才收回目光,看向地下:“原来是这样。”
“父亲果然知道?”
不能平静的是苏婼,她上前半步,离他更近,“您是如何知道的?这些年对张家始终保持距离,是不是因为这件事?”
不像过去每一次追问下的严辞回避,苏绶终于回应:“你说的这些,我并不知道,但我却也无可否认,我的确不太愿意与张家挨得过近。”
“为什么?”
“因为他的虚伪。”
苏绶道,“张家太稳了。外人体会不到,但张家为了拢络我,容我深入进去,有些事情我才有机会意外得知。
“古往今来,不管哪个世族,家风再好也不可能没有纰露,不出几个顽劣子弟,张家却是真没有。原先我以为他们家子嗣不旺,只是因为张昀不好女色,不愿多纳妾,后来才发觉,他不愿多生,只是不愿意增加管教不严从而惹祸的风险。”苏婼默然。 “很不可思议是吗?”
苏绶看向她,接着道:“你打小跟你母亲在张家走动,或许也曾听说过多年前他曾救助过一对族中的母子,但那孩子最后还是死在那疯狂的妇人手上?”
苏婼缓慢地点了点头。 她当然记得,那孩子十分可怜,被他母亲折磨,传说是张昀不忍,这才让人接了他们在府中居住,后来那孩子还是死了,张昀为此内疚不已,每年夏至都要去京郊青龙山道观中诵经超度。 这件事,还是她提点吕凌前往接近张昀的契机,正是因为吕凌一笔好字得到了张昀青睐,为他抄了许多经书,他的才气才为张昀所发现。 “那个孩子,其实是张昀与那妇人所生。”
苏绶缓慢地说道。“世人都说张昀不好女色,但他却在地州巡视时结识了当地的良家女子,且还致其有孕。后来他一去不返,妇人生下孩子,本已为世人所不容,何况那孩子还天生六指,便无端被扣上个妖孽之名。 “妇人将满腹怨恨报复在那孩子身上,长年打骂于他。五岁的孩子,却又瘦又小,看上去跟豆芽菜似的。 “后来妇人不知受谁点拨,知道了孩子生父乃是当朝的大官,她就带着孩子进了京。张家生怕丑闻传出去,便以救助族人为名将他们养在府上。 “那妇人愚蠢,以为进了张府此生便有了着落,可惜,他们母子的存在代表着张昀的污点和把柄,谁能容得下他们呢?没多久,那妇人突然疯狂地把那孩子给掐死了。 “妇人随后彻底疯了,自然也没有活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