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轩的家很大,进门便是明亮的大客厅。欧式的实木茶几边上围绕一张长沙发和两张单人的布艺沙发。长沙发正对着墙上的巨大彩电。它正在放着一部国语配音的韩剧。启轩径直走到长沙发边坐下,将书包一把丢在了一旁,还让星榆坐过来。星榆便坐到了他边上,摘下了书包,将它平放在腿上。在启轩的妈妈面前,她还是想表现出乖巧的模样的。小邱阿姨或许是在厨房里准备点心,客厅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启轩望了望她,想找点话来说,寻思几秒,才开口道,“我弟弟比我还迟,肯定是送他们班的女孩子忘记了时间啦。”
星榆笑了,“你弟弟还很有心呢。听起来,他很会追女孩子啊。”
“那当然。昨天,还从我这里勒索了一个水晶兔,要送给那个姑娘呢。”
启轩说,“拿我的钱,做他的人情。”
小邱阿姨在这个时候一手端着一个盘子走了出来。一个盘子里摆着不同口味的曲奇饼,另一个盘子里是切好的苹果、白梨和果冻橙。她将盘子放在茶几上,温和地笑道,“你说的是不是那个叫佳佳的小姑娘呀?”
“您怎么知道的?”
启轩问道。“妈妈又不傻的。”
小邱阿姨说着,走去关了电视,打开了摆在架子最高层的蓝牙音箱,“上次去启铭学校开家长会,我一看就知道了。只要那个小姑娘在边上,启铭就会傻乐,人也变得文明起来了,一口一个‘请’、‘谢谢’。”
星榆和启轩都笑了。这时,音箱里缓缓流出一段钢琴纯音乐。很熟悉。星榆不知道名字,只记得那首曲子出自《菊次郎的夏天》。“等启轩还有你爸爸回来我们再吃饭。”
小邱阿姨坐到了茶几右侧的单人沙发上,将盘子又往星榆面前推了推,“星榆,先吃点东西,来。”
星榆点点头,伸手拿牙签扎起了一块苹果。“启轩跟我说你的名字,我还不知道是哪个同学。见了面我才认出来。原来你就是星榆呀!你和启轩初中就是同班同学吧。从小就长得很漂亮的呢!以前运动会的时候,你还是拉拉队队长,是不是?”
小邱阿姨说。星榆笑了笑,谦虚了下,“就是随便跳跳,给大家加加油。”
“哎,阿姨以前还录过视频呢。跳得很漂亮的。”
小邱阿姨笑道,“对了,你哥哥,是不是特别会读书?我听别的家长说,你哥哥以前在学校,门门功课都是满分。”
“他啊,脑子聪明,这是天赋。”
星榆笑道。“星榆啊,家里有这个基因。她成绩也比我好。她辅导启铭,挺合适的。”
启轩忙补充道。“谈不上辅导的,也就是帮忙做作业。”
星榆笑着摆了摆手,将牙签又放回盘子里。“再吃一点。你尝尝这个橙子,启轩爸爸的朋友从乡下送来的,很甜的呢。”
小邱阿姨注意着她的动作,又说道。“嗯。”
星榆笑着应道。“前桌,我都说好了,家教的钱,按市场价,一分不少。”
启轩又插话道,看向他的妈妈,“妈,是不是?”
“那是肯定的。”
小邱阿姨笃定地点头。“啊,那不行那不行。启轩也是我四五年的同学啦,这不过是帮他一点儿小忙而已,怎么好拿钱呢。”
星榆忙说道。我那成绩,还敢收人家钱?她在心里嘀咕着:不把人家小朋友带沟里就不错了。“那不是把你当成免费劳动力了?这可不行。”
启轩半开玩笑地回答她。“星榆,你的心意启轩他们都心领了。但是这个钱阿姨不能不给的,你必须要收的。以后你每周末过来,一周一结,好不好?”
小邱阿姨说。“不不不。”
星榆连连摇头,看向了启轩,似乎是想让他帮自己说几句话,“启轩,这样子,我都不好意思再过来了。”
她的意思很明显,如果执意要给她钱,她就不来了。启轩马上领悟了她的话,有些为难地看向了他妈妈。小邱阿姨犹豫了一下,又说道,“那这样,以后,周一到周五,你放学就跟启轩一起回来,到阿姨家一起吃晚饭,好不好?”
星榆有些迟疑。思索了一瞬,她还是摇了摇头,“放学啊,我得尽快回家。我妈妈应该不肯的。”
顿了顿,她又笑着说道,“没事的阿姨,如果启轩的弟弟愿意,我很乐意帮他辅导作业的。”
“那……那你以后周末过来吃饭。反正辅导基本也都在周末,怎么样?”
启轩又按捺不住地插嘴道。他恨不得她天天留在他家里吃饭。跟她在一起的时间,他怎么也不觉得腻。“是啊,那周末的饭阿姨包了。这你不能再拒绝了。”
小邱阿姨也说。星榆看向启轩。启轩也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欲言又止,迫切地等着她回答。星榆心中一跳,故作冷静地挪开了目光,看着小邱阿姨,轻轻地点了一下头,笑道,“嗯。那就谢谢阿姨了。”
小邱阿姨笑了。启轩在一旁也如释重负地笑了。晚上七点钟,启铭和他爸爸一起到了家。启铭一进门,就看见了坐在沙发上的哥哥,和一位陌生的姐姐。“快,跟星榆姐姐打招呼。”
小邱阿姨见他进门,立刻向他招手道。星榆站起身来,先向站在启铭身后的杨叔叔杨振东问了好,才笑着和启铭说道,“你就是启铭吧?你好呀。”
启铭乖巧地点了一下头,“星榆姐姐好。”
随后,他向边上的启轩挤了一下眼睛,“哥,进来帮我找东西。”
启轩看弟弟那做作地挤眉弄眼的样子,就猜到了几分。他忍着笑,站起身来一边说“找什么东西”,一边跟着启铭回了屋。而星榆留在了客厅里,帮小邱阿姨摆碗筷。“你小子又要干嘛?”
一进屋,启轩就问道。“那个姐姐看起来人很好,我喜欢。”
启铭故作老成地双手环胸,点了点头。“我是你哥,我还能害你不成?”
启轩撇了撇嘴,正要出门去,启铭又拉住了他,“哎哎哎,我的水晶兔买了没有?”
“买了买了!”
启轩摆摆手,“就在我书包里呢,自己翻去。”
说完,他就径直走出了房间。菜已都摆上桌了。一盆香菇炖鸡汤,香菇颗颗饱满,香气清甜。一份虾仁蒸蛋,圆润的金黄色蒸蛋上整齐地摆着如小巧月牙般的去壳整虾,白盘与翠绿葱花,更显赏心悦目。一盘红烧带鱼,一块块方形鱼肉在长条形盘子上一字铺开,枣红色的酱汁浇在盘底,上面点缀着切碎了的青椒与红椒。还有一道烧茄子、一道手撕包菜、一道腐竹拌木耳。都是极为家常的菜。但是星榆总感觉哪里不是滋味。她不是没吃过、没见过。家境优渥的白星榆,是周围同学都艳羡不已的富家小姐。她什么没有见过呢。只是白星榆觉得,她很少和家人一起享受过这样简单却幸福的时刻。她哥哥在念大学,回家的日子越来越少。她爸妈也总是在忙生意。白氏集团,这个在她十几岁的她眼里无比威严无比神秘的地方,成了最能压住她的一座山。只要爸妈说要去白氏集团,她再想任性,也会克制自己。因为她知道,没有白氏集团,就没有她现在的生活。不忙生意的日子,她妈妈也老是和她爸爸吵架置气。不是为了女人,就是为了钱。每次放学回家,家里基本只有文姨一个人。文姨会为她变着花样做好吃的饭。吃饭时,她和文姨面对面坐在饭桌旁。文姨都会耐心地听着她聊各种各样的小事,两个人相处得和睦而融洽。她从来没有觉得怎么样,直到现在。小邱阿姨给她舀了一碗鸡汤,还给她盛了一个鸡腿。她问启轩与启铭,“还有另外一只鸡腿,你们俩谁要?”
“给启铭吧。”
不同寻常地,启轩竟大度地摆了摆手。启铭看看他,又看看妈妈用汤勺舀起的那只鸡腿,一下子就猜到了其中缘由。他调皮地转了一下眼睛,伸手抓过鸡腿来,“那我就不客气了。”
说完,他又意犹未尽地补充了一句,“下次佳佳来,我的鸡腿给你吃。”
有所含义却依旧不失天真的话语,惹得大家都笑了。白星榆悄悄地看了启轩一眼。启轩低头吃饭,没有看她。整个晚饭时间,餐桌上的氛围都极为愉快。启铭古灵精怪、妙语连珠。杨叔叔稳重,不常说话,但都会为他们引出合适的话题,偶尔冒出几句幽默的玩笑话,让大家会心一笑。小邱阿姨温柔又热情,也很健谈。她给星榆的感觉,像是一个成熟懂事又开朗大方的少女,有着自己的小心思,但是待人依然真诚。有时候她说话,会不自觉地用上活泼的语气词,像俏皮的姑娘一样上扬尾音,带有一点点撒娇的意味。而启轩,好像一如往常,只是与平日里和他的好朋友们在一起相比,话少了一点儿。最在意的人,是她最不敢注意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