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姨穿着一身运动服，扎着个马尾，拎着个买菜的帆布袋，全然一副精神抖擞、充满活力的样子，跟白氏集团西装革履的人群格格不入。但是白氏集团的人，依旧礼貌地跟她问好。因为他们都认得出来，她是苏燕清家的阿姨。出了电梯，文姨直接往苏燕清办公室里赶。小高的办公室就在苏燕清办公室外的转角处。听见有人来，他马上起身出来，正要开口说“苏董不在”，就瞥见了文姨的脸。他大概猜出，是苏董叫她过来的。于是，他收回了将要出口的话，点了点头，向门里示意，“苏董在里面。”
文姨笑着应了一声，推门进去。苏燕清正在收拾东西。“太太。”
文姨立刻关了门，快步进去，压低了声音道，“怎么突然就辞职了？”
苏燕清无可奈何地笑了笑，向墙边的书柜扬了扬下巴，“你帮我整下那个柜子吧。今天我就走了。”
“到底怎么回事？这是白氏集团。太太你怎么舍得拱手让人啊？”
文姨往那柜子走去，一边利索地把里面的东西搬出来，一边道。苏燕清轻描淡写地把刚刚发生的事情告诉了她。“太太，这可不是你的作风。”
一向对苏燕清任何决定表示支持的文姨，竟也表现出了几分疑虑。苏燕清沉默了下，继续面无表情地整理起东西来。“我没有办法。”
“太太，只要你想留，你可以留的。只是你的自尊心不让你去争取罢了。”
文姨缓缓地道。苏燕清看了她一眼，没说话。她说得没有错。苏燕清大可以真诚地说，给她一个机会，她会带领大家重振旗鼓。她不会让滨海新区的项目影响任何一位股东的利益。然而，她拉不下面子说这种话。她是白氏集团的董事长，是白氏集团创始人的太太。纵使那些股东里，也有几位和她的丈夫资历相同。但一向在心里把自己的地位架得很高的她，怎会愿意开口呢？见苏燕清不说话了，文姨就打圆场道，“罢了，辞了也好。过了半辈子了，儿女双全，衣食无忧。是该回去享福了。”
“是啊。”
苏燕清笑了。但这句安慰，也是苍白的。谁都知道，苏燕清不是喜欢享福的人。不管到什么年纪，她都喜欢争。两个人收拾了一下午，终于把这间办公室收拾一新。小高和司机一起帮她们把东西搬到车上去。苏燕清拎着小皮包，戴着一个巨大的墨镜，腰板笔挺地走在前面，像一只傲慢的天鹅，依旧是一副让人敬而远之的架势。她知道，她辞职的事必然已经传开了。所以她更不能藏着自己的锋芒。见到她的同事还是会问好，热情地叫着“苏董”，和平日里的问候别无两样。她总是淡淡地点一下头，不应声。一切都是这样平常。到了停车场，她在后车厢放好东西，向小高说了句“你回去吧”，就坐进了车。小高应了一声“嗯”，退了一步，站在车旁没走。苏燕清又按下车窗，向他扬了扬手，“你回去吧。”
小高抿了下嘴，忽然“刷”的一下弯下身来，向苏燕清鞠了一个躬。直起身来时，他静静地道，“苏董，再见。”
“再见。”
苏燕清难得露出了笑容。随后，车子就缓缓地驶出了停车场。苏燕清将墨镜微微取下一点儿，偏头，从半开的车窗里望出去。那白氏集团的大楼，高耸入云。深蓝色的玻璃幕墙，安静却耀眼。如波光粼粼的海面。她忽而想起了最开始白裕川租的那两层写字楼，那拥挤的格子间。那些场景再次出现在脑海里时，像染了一层暗黄色的滤镜。苏燕清这才意识到，自己根本不眷恋这片熠熠生辉的海。她好想念那片灰蒙蒙的天地。她好想白裕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