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莉没有想到,她一回盛大,就撞见了那个跳楼女子的家人,跪在出事的教学楼底下哭天喊地的场景。谭莉不敢久留,赶紧快步走开,绕小路往宿舍走。她想要尽可能地躲开这一切。她不知道,跳楼女子的家人,已经在盛大教学楼底下,哭了很久了。他们一大早就捧着一张黑白遗照,拉着白底黑字的横幅来盛大大哭大闹。期间,保安、同学、学校领导和老师都来劝过,可他们就是不听。校领导也不敢让保安赶走他们,怕影响不好。他们就这样从早上,一直哭到了中午。中午十二点,于廷凯刚刚下课,要往宿舍走。他上课的地点在另一栋教学楼。但是要回宿舍,他必须经过这栋楼底下。于廷凯戴了帽子和口罩,想着尽量在人群中藏起来。他不知道,女孩的家属,都聚集在了这栋楼底下。直到离这栋楼还有五十米的距离,他才感觉不对劲,掉头想走。可那跳楼女子的妈妈眼尖,立刻从地上爬起来,裤子都顾不得拍,飞奔过去一把揪住于廷凯的领子,撕心裂肺地破口大骂,“于廷凯!你是不是人啊!我女儿都死了!你还跟没事人一样在这里上课!你安的什么心啊!你怎么能这么狠毒啊?”
边上的家属们赶紧追了上去,拉住了她,想劝她冷静。但她不依不饶地抓着于廷凯,甚至还扬起了手往于廷凯脸上扇去。于廷凯站在那,任由她又扇又打。除了“对不起”,他什么也说不出来。“别打了,别打了。阿姨,节哀顺变!”
“这里是学校,你们这么闹,也闹不出结果啊!”
“没有人希望看到这个结果的。我们也很痛心。”
一旁的老师学生纷纷劝道,反而更激起了家属的情绪。跳楼女子的妈妈,不再打于廷凯了,而是捶胸顿足,每一拳都狠狠地砸向自己胸口,好像身体上的痛,可以缓解心上的痛一般。“你们没有女儿,你们不懂我的心!”
“都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不腰疼啊!”
没人懂她的痛,她的悲。她恨不得把眼前的这个人碎尸万段。路过这里要去实验室送饭的颜欣然,仅仅瞟了一眼,便知这里发生了什么。她本想走开,不愿多停留。可昨天那个女子跳楼的一幕,猝不及防地从她脑海中闪过。那种无可名状的悲怆,又在她心底浮现。想了一想,她决定走过去。在那位母亲又要捶自己的胸口时,颜欣然走到了她身边,牵住了她激动得不停颤抖的手,忙道,“阿姨,阿姨,你冷静点。”
于廷凯见她过来,微微一怔。他认得出,面前的这个人,是他哥的朋友。但颜欣然没有看他。她不想和自己不喜欢的人有眼神交流。“怎么冷静,你叫我怎么冷静?”
那位母亲抽出自己的手,又恨恨地盯着于廷凯,抬手甩了他一巴掌。又脆又响。但于廷凯还是一动不动。颜欣然吓了一跳,马上道,“阿姨,我知道你很难过,也知道你恨他。失去孩子的痛是谁都不愿意承受的。但是,事情已经发生了,你如果想要为你女儿讨回公道,你一定要冷静。你的女儿她现在只有你和叔叔了,她只能依靠你们了。”
那位母亲两颊抽搐,还在哭个不停。但哭声却渐渐地小了。她压低了声音,又尽量温和地劝道,“阿姨,请你为你的女儿想一想,好不好?学校里来来往往这么多人,有多少人是看热闹,有多少人是真的为这件事伤悲呢。只有你冷静,才会让大家尽可能地同情你。大家才会站在你这里,为你说话,才能让造成这一切的人,吃下应有的苦果。你打了他,除了解气,别无用途。”
说话间,她不经意地瞟了旁边的于廷凯一眼。“可我就是气不过,气不过啊!”
那位母亲愤愤地跺了跺脚,咬牙颤声道。“我知道,我知道。他的事,我听说过很多了。不仅你气不过,学校里很多姑娘都气不过。”
说着,颜欣然从怀里掏出一张纸巾,塞到对方手里去,“别哭了。身体遭不住的。万一对方不认账,万一女儿死得不明不白,只有你们撑下去,才能为她讨一个说法。没有了身体,还怎么讨呢。”
边上的家属见状,也马上劝道,“是啊,姨,别哭了,待会儿人家学生以为我们在无理取闹。”
“中午了,去吃点东西,再闹也闹不出结果啊。”
“这小子,就是个学生,你打了他也没用。要讨说法,得找他家里人,得找警察去。”
那位母亲用纸巾擦了擦脸上干涩的泪痕,低低地“嗯”了一声。她抬起那双肿胀的、疲惫的、血丝遍布的眼,看了看颜欣然,重重地吸了下鼻子,缓缓道,“姑娘,谢谢你啊。你是个好人。你以后找男朋友,擦亮眼睛,别找这种人渣。”
说完,她斜了边上的于廷凯一眼,目光里的愤恨与怨气让人不寒而栗。她被家属们搀走了。带着遗照,带着白色横幅。但留下了满地的白花与白纸。教学楼底下这场持续了三个多小时的闹剧,终于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