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静谧无声。月华殿内禁卫军已撤退,只剩些两三卫把守。今晚婳月公主“顺利”通过迎亲特使的面测,大郑境内无人再敢谋害她。否则,就是跟特使过意不去,与大燕为敌。此种情况下,连绿蔻也放松了警惕。趁里屋的沐晚熟睡,她悄悄外出,打算去老地方面见公子。却不知自己前脚离开,里屋的窗户后脚就被人打开。一道黑影轻盈跃入,无丝毫声响,不露半点痕迹。那黑衣人目光如炬,手里摆弄着匕首,朝沐晚的闺榻缓缓靠近……袅袅香烟飘散,纱幔微动,并未惊醒梦中的女人。月光从窗口渗漏进来,倾泻一室,映着她唯美如画的容颜,令人望之心折。让蒙面黑衣人手中旋转的匕首,顿停……冰冷的目光忽而温柔起来,他伸出手抚过她的脸颊,轻柔拢起她鬓边的长发。当指腹轻轻划过女人眼角的泪时,他的手,似是一顿。敛眸,眉间皱起……再次睁开眼,男人眸中乍现赤红之色,凛冽寒凉,带着嗜血杀意。匕首已搁在女人脖颈边,下一刻,便是一刀封喉!这时——“别!别杀我的孩儿,求求你,放过我孩儿!”
睡梦中的沐晚嘤咛出声,新月般的眉紧紧蹙起。男人眸光倏然凝住,瞳孔放大……孩儿?她几时有过孩子?哼,定是在装!如实腹诽中,他手中的匕首欲再度落下,这时……打开的窗口传来悉悉碎碎的声音,像是又有人从外面跃进?男人果断收回匕首,一个轻盈的转身,藏到屏风后面。透过屏风,他看到闯入者也是一身夜行衣的装扮,同样手执匕首朝床榻靠近。不禁暗暗冷哼:看来这女人仇家甚多,无需他出手,也有人会替他要了她的命!那么,这个刺客又是谁派来的?李婉姬?还是苏秦卿?没时间腹诽,只见屏风外的黑影举起匕首,正要朝女人胸口刺去的那一刻……“啊!”
沐晚一声尖叫,猛地睁开眼,顿被眼前的场景吓住。“你,你是谁?”
居然忘记躲闪,只因面前的黑衣蒙面人,裸露在外的那双杏眼,很熟悉。沐晚眸中布满惊恐,怔怔与其对视。蒙面人莫名其妙犹豫了下,继而阴狠眯眼,咬牙切齿一句:“就凭你,也配叫苏婳?”
手中的匕首毫不客气落下……沐晚一个翻身,躲过。匕首重重插在了床褥上,落刀很深,代表了黑衣人对她的恨意。见这一刀落空,黑衣人气急败坏,拔出匕首又朝她刺来……沐晚没再闪躲,就在刀尖要刺进她心窝的那一刻,她本能的喊了声:“柒儿?”
匕首停住。黑衣人瞳孔一张,眸中布满惊诧。沐晚顿时泪如泉涌……她果真是阿柒!——柒儿,可知我好想你?话就在嘴边,沐晚双唇颤抖,正欲感慨万千的说出来时……“公主!”
外间传来绿蔻破门而入的声音,在听到沐晚刚才那声尖叫后,她立马折了回来。好心办坏事……阿柒闻声遁逃!绿蔻推开里间房门的那刻,正好看到她跳窗而逃的背影,便大喊:“有刺客!”
却遭沐晚下床冲过来,一把捂住嘴。绿蔻不解。沐晚也无从解释,只得朝她使劲挤眼,谎称道:“恐是长公主派来的!”
绿蔻恍然大悟,虽很不解气,也只能作罢。好在今晚月华殿只两三侍卫巡夜,故绿蔻的那声“有刺客”并未引起惊动。沐晚在稍稍松口气之余,心中疑惑愈发浓烈……阿柒为何要行刺她?可是受了什么人的指使?不管怎样,既然重逢,便不能放阿柒走!于是,沐晚将绿蔻拉到敞开的窗户边,悄声叮嘱道:“那刺客恐一时半会儿逃不出皇宫,这样,你暗中搜寻,务必不要惊动旁人。把刺客擒住后,悄悄带回交于我审问!”
“嗯。”
绿蔻点头,正欲从窗口跃走。被沐晚拉住:“你知道去哪里搜吗?”
绿蔻刚准备说“长公主的寝宫——椒房殿”,又抿唇止住,蹙眉思索道:“不管行刺是否成功,李婉姬都不会允许刺客潜回椒房殿,这相当于让阴谋败露。”
沐晚点头:“所以,你只要守住皇宫后门出口即可。我敢打包票,刺客一定会从这里逃走。”
“嗯。”
绿蔻走了,可沐晚的心未能放下……她担心阿柒!不似绿蔻,这丫头非习武之人。从刚才逃走时略显笨拙的动作来看,阿柒练武也是在她“死后”这一年才有。那么,皇宫如此森严,阿柒何以潜入?莫非自己随口胡诌的没错,指使阿柒前来行刺的人,就是李婉姬?踱步思索中,沐晚来到案台边点燃蜡烛。昏黄微暗的烛光驱散一室清冷,将西南角的屏风照亮……沐晚不经意的转身,这才看到屏风上映出的人影!她没有惊慌,只是微怔……那人不管怎么装扮,无论光影如何将其身形折射,她都能一眼认出!此番躲在她闺房里,莫非是死性不改,又想窃玉偷香?结果“不幸”的,被阿柒的行刺给中断了?那么,刚才他是否听到她那声“柒儿”?眸光落在屏风上男人手握着的匕首处,沐晚深深吸口凉气,这才发现是自己想多了……他根本不是来窃玉偷香,和阿柒一样,都是来行刺!可,为何没成功?是被阿柒无心搅和了?还是……呵!一声苦笑,沐晚觉得自己又想多了。此等薄凉之人,为何总是期盼他能有怜悯之心?此刻隔着屏风四目相对,既然他仍躲在后面不肯出来,无半点光明磊落,那她也懒得拆穿……思及此,沐晚走到床边随手披了件外衣,默默出门。她走后,男人才从屏风后现身,疑惑蹙眉:她怎么不揭穿他这个刺客了?要知道刚才他可是准备了一肚子托辞,就等着单独跟她过招,一探她的底。罢了罢了,既然她选择“水下过招”,那本大爷就陪她玩玩!——夜色微凉。御花园里,沐晚孤寂的站在池塘边,看似安然娴静,实则心烦意乱。今晚没什么比阿柒更让她担心,故出了月华殿后,她就奔赴皇宫后门。途中碰到绿蔻,对方说自己晚到一步,刺客已经被人接应走了……“是苏秦卿的人!”
绿蔻的话在耳边回响,直到现在,沐晚都难以置信……阿柒怎就堕落到,去给苏秦卿做刽子手了?她认为绿蔻一定搞错了,可对方自信满满。言辞凿凿的说,接应刺客的两男子她在王府见过,就是苏秦卿养的面首。如若不信,她二人可现在回王府一探究竟!沐晚没有采纳,不可能不迟疑:阿柒行刺失败,她若像上次一样赶着回王府兴师问罪,定会让阿柒陷于险境!以苏秦卿的狡猾、苏孟德的老谋深算,以及阿柒的憨钝。此事她若追究,结果只有一个:阿柒心甘情愿的背锅!可,阿柒到底为何要以身犯险的来行刺她?沐晚不信她是听命于苏秦卿,却也猜不透阿柒的动机。即便主仆情深,阿柒也没必要因为名字相同,就来除掉她这个“苏婳”……迷雾重重,压得她只感窒息。却不知此刻的自己,是副绝美画面,被夜色中的一双眼睛看呆。微风吹动玉袖,金莲辉映湘裙,让月下倩影更显“风华无处觅,投影落如尘”。栖息在树上的男子不忍打扰,静静欣赏着她……树下的池塘边,一个装模作样的声音打破了唯美的宁静。“长夜漫漫,无心睡眠;何以解忧?唯有红颜!”
一如既往的语气散漫,言辞之间透着放荡不羁。无需回头,沐晚也知来者是谁。于是,她风波不动。树上的男子却蹙起眉头,心提到了嗓子眼……这货又来干嘛?害了她一次,还不肯放过么?有那么一瞬,他想跳下树来搅局!可终是和往常一样,失了勇气……于是,他眼睁睁看着“高悍”吊儿郎当的走过去,朝女人嬉皮笑脸,没话找话道:“以为只有本督睡不着,原来公主也睡不着?”
沐晚懒得转身,只将冷眸淡扫:“都督何以失眠?”
——莫不是忙于行刺本宫?男人无丝毫心虚之色,笑嘻嘻的问:“你猜呢?”
“莫不是大仇未报,心里堵得慌?”
沐晚冷冷斜睨,一点点把话挑开。男人噙着奸笑:“说我?还是说你自己?”
沐晚:……难以判断他这话是在试探,还是踢皮球。心生恼怒,她猝然转身面朝他,激愤道:“陈啸,明人不说暗话,你我往日无仇、近日无怨……”“日?”
他打断,似是被这个字点燃了某种灵感。颦眉微皱,故作思索状,“嗯,有道理!”
沐晚愣……“你我有没有仇,要在日过之后才知道,对伐啦?”
陈啸笑嘻嘻。明亮瞳眸中,闪过一丝淫邪。沐晚:……一句也听不懂!“日过”莫非是指“太阳下山”?也就是现在?看着她一脸懵逼的样子,陈啸使劲抿唇。为藏住心里那坏坏的小得意,他仰头看明月,装模作样的叹道:“只可惜啊,本督单身狗一条!就算想跟谁有点仇,也……”得意忘形的调侃没说完,被不明就里的女人冷冷终止。“都督贵为皇族,何以用狗自称?”
沐晚嗤声冷笑,趁机挖苦。陈啸:……嘴角的得意瞬间凝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