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被陈碧落紧紧拉着手、舍不得松开的霁弘,却注意到一个奇怪现象。只见她看着镜月离去的背影,喃喃疑惑道:“群蛇为何对他让道?”
没错,整个皇宫除了陈碧落这个开蛊者,只有镜月免受其害。*“为何?”
故事讲到这里,沐晚忍不住又一次打断,“为何镜月能无恙?”
苏孟德没直面作答,今晚跟女儿聊这么多,就是想亲自考一考她的思维能力。如何透过现象看本质,如何在重重迷雾中拨云见日……他认为这是一个王者该具备的,便神秘笑着给出提示:“想想看,镜月为何给皇帝写了个‘戚’字?”
“暗指戚婆婆的那首诗?”
沐晚脱口而出。苏孟德微微白她一眼:“这首诗皇帝又没见过,暗什么指!”
其实沐晚心中有答案,只是不想在他面前表现得很聪慧。正所谓“大智若愚”,今后她得在聪明人面前学会伪装,便佯装思索道:“那就是戚雨?对,戚雨……雨齐?”
说着,蓦地两眼一张,“难道?”
“没错!”
苏孟德悠然点头,“死的那个是真正的质子雨齐,海灵的夫君;做皇帝的,才是戚老妇的儿子——戚雨!”
可沐晚还是有点想不通,照故事中看,戚雨和雨齐长得并不像,何以就错换了人生?还有那个早已死去的男人,海灵的爱人,他是否知道自己是真正的皇子?沐晚正疑惑着,就见苏孟德解谜道:“说起这事,也拜那蜀国王妃的自作聪明。以为初到晋国跟戚老妇交换孩儿,就能保质子不被晋人控制……谁知天不遂人愿,未等到质子回国,王妃就一命呜呼了!故之后,真假雨齐的秘密,世上只戚老妇一人知道,连那梁丘族长都被这两妇人骗了。”
“一人知道?”
沐晚疑惑,“不包括后来的那个假皇帝么?”
“哦不,他是成年后才得知的。”
苏孟德道,“但因为缺乏人证,所以结果,你可想而知。”
“我懂了!”
沐晚思索点头,“直到皇宫蛇蛊横行的那天,假皇帝才相信了戚老妇没有说谎,他就是戚雨,而非雨齐。”
“然也!”
将酒具挪开,苏孟德沏了壶茶,“但其实,真正的雨齐也不信自己是质子。他在戚家长大,早已把戚老妇当亲娘。至于梁丘海灵,她虽相信戚老妇所说,却也尊重夫君的选择。”
雨齐的态度,沐晚相信。但梁丘海灵,沐晚不敢苟同。只因一点:在重返蜀山遭遇苗人的巫蛊时,海灵说了句——质子回宫这事,还是从长计议为好。说明什么?所谓“从长计议”,是指真假质子应该换过来,再回宫。再加上后来“假雨齐、真戚雨”对海灵的折磨,似是有滔天仇恨;以及出发前,海灵刻意把孩子留在晋国……将这些信息结合起来,沐晚似是悟到一二,顿感叹:“天哪,蜀国先帝在位这么多年,居然是晋人假冒的?”
“这足可见晋人居心叵测,无孔不入!”
苏孟德阴笑接话。沐晚却不这么认为,她知道,这是一场无心之举。晋人并没有从一开始就居心叵测的去冒充,戚雨是被人当做质子的。所以要怪就怪,那人质王妃自作聪明又太短命……不对!就算短命,王妃临死前也不可能不把“更换质子”的事道出。那她会对谁以作交待?除当事人戚婆婆和两孩子外,就只有……梁丘族长!对,就是梁丘族长,他没有被戚老太蒙骗。恰恰相反,他是在“装糊涂”的将错就错,因为他的心早已归顺晋朝,很有动机去让晋人冒充质子做蜀国皇帝。再联想起真正的雨齐、海灵的丈夫,因“保护族人”而牺牲。沐晚严重怀疑,这也是梁丘族长精心安排的。否则没法解释,梁丘海灵和父亲之间难以跨越的矛盾。那她为何又要将镜月这个孩子撇下?还有……“等等!”
思路出了结,沐晚没法不文明,“既然皇宫里的是假冒皇帝,那镜月身上就没有龙脉,为何他能避过蛇蛊?”
“他是雨齐的儿子!”
苏孟德叹道,“从始至终,戚雨在梁丘海灵身上没沾到半点便宜!那些传言,不过是梁丘海灵的污蔑而已。”
沐晚恍然大悟,这才真正搞懂了梁丘海灵的良苦用心:此趟回蜀,丈夫恐凶多吉少,那么蜀国龙脉必须留存。最保险的办法就是制造谣言,令父亲相信她丈夫被绿了,镜月是“假质子、真戚雨”的种。这事没准也有戚婆婆的相助,所以苏孟德才说,梁丘族长被“两个妇人”骗了。“可为何,戚婆婆要劝镜月出谷,去对付自己亲儿子?”
沐晚问。其实对于这点,她并不费解,戚婆婆是个明事理、懂大义的好人,她知道。不过是想看看苏孟德对此怎么看而已。却见他冷笑:“哼,不过是看到亲儿不认亲娘,怀恨在心而已。沐晚心中有了数,便走过来给他斟上一杯茶,眨巴眼睛笑问:“然则,若是女儿不认苏家,父王会不会怀恨在心?”
苏孟德心里咯噔,没料到她会将话题如此延伸,便接过茶杯,冲她狡黠一笑:“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当然是……”真话两个字到沐晚嘴边,蓦地止住,她歪着脑袋俏皮一笑,“当然是好听的话!”
就此止住,也算把气氛没弄僵。深知真话假话,都会让彼此心里有疙瘩。苏孟德反倒来了兴致,笑眯眯问道:“那反过来,若你想认祖归宗,为父却不想认你,你又会不会怀恨在心?”
“会!”
沐晚不假思索,掷地有声。苏孟德愣了愣,继而勾唇冷笑:“呵呵,你倒敢于直言。”
“人之常情,为何不能直言?”
沐晚手托腮,眨巴眼睛笑得天真,端起茶杯与苏孟德轻轻一碰,“正所谓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父王,你要小心哦!”
把最狠的话,用最亲切的口吻说出来。赵繁霜那套,沐晚已学得游刃有余。苏孟德狠狠一怔,虽明显感觉到她在笑里藏刀,却横竖都不好挑破,只得敷衍一句:“呵呵,调皮!”
沐晚也见好就收,迫不及待催他继续讲述,有关“滚滚山弘,累累白骨”。她很想知道后来假皇帝怎样了,霁月易容成了谁的模样,霁弘的大军是不是真被梁丘一族的巫蛊给击退的……总之,蜀国那些事,似是仍有许多谜没解开。苏孟德也不厌其烦,正欲开口继续,结果……“谁?”
与妓院一墙之隔的那座假山后,有动响,似是有人在偷听?苏孟德查了一圈,虽没发现任何可疑迹象,却也没兴致再讲下去了。便对沐晚说道:“今晚就此作罢,为父让人速速送你回府。接下来的半年,你先安心在沐家呆着,等为父……”话没说完,被沐晚打断。“女儿如何能安心?”
她佯装忧愁,“跟夜幕山的婚期将至,我……”说不下去了,她假装抹泪。实则心里对这件事,另有打算。此刻不过是想试探下,自己在苏孟德心里有多大的地位。却见对方秒接话:“此事为父自有安排,你听阿柒的便是。”
“柒儿?”
沐晚假装吃惊。苏孟德点头,无奈道:“今日一别,为父恐不便再亲自来看你了。所以阿柒会很快回到沐家,有何事,你跟她商量即可。”
莫非,他还想让间谍阿柒跟沐九针周旋?沐晚顿感这些男人的心,太复杂了。这些所谓的政治家,她可能一辈子都读不懂。便也不想去读懂,自己的命运自己掌控,按自己的计划来。当然了,她也不会拒绝阿柒的陪护。这丫头终归还是心性纯良的,且能看出,阿柒其实不想周旋在苏孟德和沐九针之间。既然如此,何不让她为我所用?让我沐晚,成为阿柒真正的主子!——带着这样的打算,沐晚告别苏孟德,回到沐府。之后的三个月她足不出户,看似过得平静如水,实则暗地里跟阿柒做了不少部署。前世的有些谜团,她一定要解开。所以跟夜幕山的大婚夜,她这辈子还要经历一次。只不过……好吧,暂不剧透。至于这段时间外面发生的事,沐晚就像个观众,冷冷看着。听说那晚的“守月说书”,给沐九针染了不少麻烦。虽逐一被他化解了,却也在朝中失了不少羽翼:首当其冲,刑部尚书被革职,换成了夜幕山的人。沐九针在一点点陨落,但似乎,赵繁霜对他的信任依旧不减?个中玄机,沐晚已不再费解,不过是“为君者(赵繁霜)”用一波实力来钳制另一波势力而已。所以,夜幕山依旧蹦跶不起来。但鉴于“生死未卜”的夜谨言一直没有消息,故而很快,沐九针和夜幕山又暗中走到了一起……这就是晋国!君主和臣子之间,永远都在勾心斗角。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久的战友。至于那个“冒充她去了苏王府”的夜朗星,则很快在郑国掀起了风云。也不知是有苏孟德的支持,还是她自个儿本事大,居然已坐稳了“苏婳郡主”的身份,不日便会风光大嫁李泽玺……婚期也定在了除夕夜,跟沐晚同一天!最后是苏孟德,他虽派了阿柒守在沐晚身边,但至今都没给阿柒任何指令。就好像于他而言,暂时没打算接沐晚回府一般?好在这些,沐晚已经不在乎了。入冬后的这阵子,她睡眠很差,整宿整宿的做梦……梦里不断出现前世那个,半脸白银面具的神秘男子。就像有某种力量牵扯着她,去解谜一般?沐晚知道,要解谜就必须找某个“狗男人”。可疑似完颜宸的陈啸,自那晚后也失踪了,没半点消息。直到这天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