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族长接下来的回忆,也证明镜月没猜错……当年还是“质子”的雨齐,垂青的女子并非现在的梁丘皇后,而是她姐姐——梁丘海灵。只可惜,海灵对雨齐无疑;且早在晋国东海渔村里时,她就已嫁作人妇。但雨齐不死心,打算回到蜀国皇宫后,用强权将梁丘海灵占为己有。孰料,海灵的夫君预判了情敌的预判,在蜀山之路受阻时,他坚决反对用族人的命去对抗蛇蛊……海灵也站在夫君这边,说了句“质子回国这事,还是从长计议为好”。故而当时梁丘皇后挺身而出,横竖都能赢得雨齐的好感。之后不用多说,族长采纳了小女儿的建议,让族人分好几波去“试蛊”。在他们的掩护下,雨齐成功逃回皇宫,海灵的夫君却为保护族人而丧生。这一出出恩怨中,谁是真正的君子,谁是野心勃勃的小人,族长其实心如明镜。但在集体利益面前,他无从选择。有时候正人君子就是用来牺牲的,自古以来皆如此。就像当年海灵的夫君,以及现在的夜谨言!而真正活得长久的,是那些深藏城府的人。譬如梁丘皇后,以及……梁丘族长!“士为知己者死!”
此刻,他装作正义凛然,总结道,“确如你所说,当年的雨齐重情重义,回宫后并没忘记还在蜀山受苦受难的我等。不仅派兵将苗人灭族,还力排众议、风光赢娶了你……”说着顿了顿,将大女儿梁丘海灵之后的悲惨遭遇、被雨齐掳进宫折磨而死的悲惨结局,给生生咽了回去。族长缓缓转身,面朝梁丘皇后,狠下心来义正言辞,“如此君子,即便是死,我梁丘一族也甘当他的棋子!”
见他说得如此决然,梁丘皇后纵使心中不甘,也再拿不出什么话来反驳,只能气急败坏的丢下一句:“顽固不化!”
便拂袖而去。她走后,窗外的镜月魂不守舍的走了过来,与一窗之隔的族长面对面。“都听到了吧?”
族长审视着他的表情,语气淡然。镜月垂着眸似在深思,又似是在掩盖什么?双唇翕动中,最后喃喃说了句:“原来梁丘一族来自海边……”“怎么,你很奇怪?”
族长的语气似有讽刺。令镜月狠狠一怔,猛抬头。族长却一把揪起他衣领,压低声音恶狠狠道:“别再说你自漠北而来了!我知道,你不是!”
镜月:……无言以对,且无限诧异。自问没有露出破绽,怎么就被眼前的族长看出异常?是刚才那句话,让族长听出了欲盖弥彰?还是……镜月理不清,他只知,自己的真实身份只对一人坦露过。且他坚信,那人不会出卖自己。然而,族长就像他肚子里的蛔虫,转眼便说道:“真以为那姓戚的老妇值得信任么?”
一把将他衣领丢开,族长深深吸口凉气,愤恨眯眸,“我可以很明确的告诉你,她居心叵测!”
镜月震惊,下意识脱口而出:“不准你侮辱戚婆婆!”
族长狠狠瞪他一眼,见此人已中那老妇的毒太深,深知不便再触他逆鳞,便将语气缓和:“话说回来,念及她的确教会了你许多,我便也不计较。”
说着,又瞪向他,猩红的眸中似有恨铁不成钢之意,“但你,也要给自己争口气!蜀山已不平静了,你真打算在这里窝一辈子?”
镜月却无半点触动,犹如一潭平静的死水,呆呆回应:“有何不可?”
“你?”
族长气得面红耳赤,再度揪起他衣领,压低声音,“蜀国要变天,皇后太子意图谋反,你知不知道?”
“与我何干?”
镜月秒怼。族长也不甘示弱:“那跟霁月呢?有没有关系?”
这下镜月被噎死……想说,霁月跟他有关,有很大的关系。但霁月同他一样心静如水,志不在庙堂。却说不出口,他知道,族长不会接受的。见他被怼住,族长正欲开口说什么,不巧,身后的房门被一把推开。“你怎么又回来了?”
族长皱眉,毫不掩饰对梁丘皇后的嫌恶。走进屋的女人却直直审视窗外的镜月,扭头问族长:“他是谁?”
是啊,他是谁呢?镜月双唇翕动,心中唏嘘万分。正欲义正言辞的自报家门,被族长抢先。“在寨子里的还能有谁?我梁丘族人!”
镜月:……梁丘族人?他算吗?好像也算,毕竟他母亲的根,在这里。*故事讲到这里,你是否明白了什么?反正沐晚明白了,但见她笑呵呵打断:“父王,您都不做掩盖了么?”
“哦?此话何意?”
苏孟德装傻。“镜月就是霁月,从头到尾只有他一人。您已默认,对不?”
沐晚自信说着,也给他剥了一颗葡萄。苏孟德接过后,却摇头笑道:“为父没有默认,之前亦是没掩盖。都已强调了,当日黄昏夏之清看到的那个和霁弘长得一模一样的男子,不是后来的镜月。”
“这好解释!”
沐晚却还是不信,自信满满道,“罗门不是有易容术么?没准就是从镜月这里学来的。”
其实她想说“偷来的”,没好意思说出口。在苏孟德面前,她再也不会任性。“嗯,这点不假,易容术还真是镜月发明的。”
苏孟德笑着点头,继而话锋一转,再次强调道,“但镜月真的不是霁月,你别在这个死胡同里走不出来了。”
沐晚:……真的吗?我怎么还是有点不信?那么,镜月到底是谁?很快沐晚就悟出了答案,在苏孟德的提示下。“有没有想过,为父连梁丘皇后的本名都没道出,为何独独点破她姐姐的芳名——梁丘海灵?”
“啊这……”沐晚被问住,不禁开始思索起来。苏孟德继续道:“还有,为父从一开始就强调过,镜月非皇子。可那姓戚的老妇却说他是真龙,为何?”
“这……这个……”沐晚持续被问住,脑子有点乱了。是啊,不是皇子,却是真龙?这里的逻辑的确有点难以理清。莫非还真是龙神下凡?不信鬼神之说的沐晚,始终不太能接受。“最后,镜月认为自己也算梁丘族人,非纯粹的外来者,为何?”
苏孟德继续给提示。“啊?”
沐晚一懵,“他的确从外面而来,并非从小就在蜀山长大?”
苏孟德点头:“但他来的地方,并非漠北。”
言外之意:镜月刻意隐瞒了自己的家乡,为何呢?最关键,他为何会对那姓戚的老妇坦言?除却师徒之情,他们之间是不是还有某种关系?这些沐晚都get到了,再将苏孟德给出的其他几个提示综合在一起,她灵光一闪,悟出了谜底……“如猜不错,梁丘海灵的亡夫也姓戚,是不?”
嫣笑间,沐晚彰显自信。苏孟德点头,深感欣慰:“所以呢?你得出什么结果了?”
“镜月是梁丘海灵的儿子,是那老妇的亲孙子!跟霁月,是表兄弟!”
沐晚欣然道出答案。难怪两人要拜把子,原来本就有一脉血缘……苏孟德笑眯眯默认,继而又问:“那么真龙又作何解?”
对,只剩这个结没解开。沐晚心里有个猜想,但她觉得不够有说服力。可一时半会儿她又想不出别的可能,便弱弱道:“莫非镜月的生父,是皇帝雨齐?早在东海岸边时,梁丘海灵就被雨齐侮辱了?”
心想:如果这个成立,那戚姓老妇没理由对镜月这么好。除非她一直蒙在鼓里,并不知儿媳怀的,不是她戚家的子孙。可戚姓老妇像是功力很深,都能写下预知未来的谶诗,又岂会没算到这等区区小事?所以沐晚觉得,应该还有内情!却见苏孟德又一次点头默认,捋着胡须说道:“正因如此,梁丘海灵才不喜这个儿子。便在出发时,以孩子年幼、不便长途跋涉为由,将孩子送人。所以,镜月在晋国海边长大。束发那年养父母去世,他才追到蜀山寻亲,想落叶归根……”这说得过去,沐晚却仍旧不敢苟同,便问:“所以他的身世,只梁丘族长和老妇知道?”
苏孟德点头:“夫君去世后,梁丘海灵誓死不肯入宫为妃。所以为父才说,镜月算不上皇子,却是真龙。”
言外之意:只有得到名分的正妃,所生之子才有资格被称“皇子”。梁丘海灵没有妃子的头衔,故而镜月只是个皇室的私生子。虽说这解释略有牵强,但沐晚也不再纠结,因为想起了老妇形容镜月的另一个词:“准确说,是蛟龙!”
蛟,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龙,在神话中只是拥有龙族血脉的水兽,是朝龙进化的一个物种。只要再渡过难劫,就可以化为真龙,有强大的力量。这样的解释,似乎跟镜月更贴合。于是,沐晚将心里的疑惑完全放下,饶有兴致的追问:“那后来呢?又发生了什么?”
却不知,自己错过了最大的真相。显然,镜月的出身没那么简单,他生父那方的血脉还有内情。否则老妇在临死前,也不会对沐九针说那句:我非神人,镜月才是真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