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月落蜀山(1 / 1)

有了沐晚刚才那几句教训,以及严佑山的兵力震慑。众人就算心里再想挖苦皇室一番,这会儿也不敢再开口了。于是,航叔的说书空前顺利起来……“此等虐心的隐私被揭,镜月如遭雷击。自知无颜再做掌门师父,他悲愤请辞,欲带着陈碧落下山隐居,再不问世事。”

说着,航叔转身看向沐晚,“可众师兄弟在阿九的煽动下,纷纷阻止镜月请辞。声称即便有过男欢女爱,师父也是光明磊落的,他没负过任何人,包括陈碧落和闺女,自然也不能辜负一手创立的门派!”

“……”沐晚无言以对。众师兄弟难舍师父,对镜月尊敬,这没错。可同时,他们也在拆散这对苦情鸳鸯。所以说,世上之事难分对错,只是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立场而已。可父相的立场又是什么?航叔为何要用“煽动”这个词?纵想追根问底、为其辩解,此刻沐晚也忍住了。“就这样,在群情激奋中,师兄弟们将矛头一致对准陈碧落。说她不知廉耻、不守妇道、水性杨花、行迹卑劣……”“可悲可叹,竟没一个同情无辜女子?”

沐晚苦笑摇头,眼眶晶莹,“然则镜月呢?他没站出来维护自己女人么?”

航叔无奈一声长叹:“心结难解,他进退两难啊!”

“心结?先生是指什么?”

沐晚冷笑挑眉,“陈碧落非完整之身?”

航叔摇头:“多年来羁绊镜月的,依旧是那含冤灭族的经劫部落啊!”

沐晚听得一怔,继而道:“荒唐!梁丘一族的冤案关陈碧落什么事?镜月有必要迁怒于她吗?”

认为这都是镜月的借口,认为世上男子就会惺惺作态。明明心里介意的是,女人先前受过凌辱;却偏要装得大义,把另一件不相干的事扯进来。直到航叔这话响起……“可若是,那场血案与陈碧落有关呢?”

沐晚心里咯噔:“此话何解?”

“讲真,老夫也只是推测,并没证据。”

航叔道,“梁丘被灭族后,巫蛊之术在蜀国明文禁止。可你别忘了,陈碧落也曾在经劫部落钻研过巫蛊。梁丘灭族,她不就成了巫蛊之术的唯一传人?”

言外之意:陈碧落为垄断巫蛊之术,策划了这场血案。虽说这极有可能,沐晚却不尽赞同,但见她嗤声冷笑:“先生的意思是,蜀先帝对经劫部落的恩将仇报,是陈碧落唆使的?”

“不排除有这可能啊!”

“可笑!”

沐晚犀利反驳,“且不说堂堂国君,岂会受一小女子的唆使?单说陈碧落,经劫部落有恩于她,为了这么点私欲她就恩将仇报?呵,我不信!”

话粗理不粗:即便陈碧落有野心,也没必要把梁丘一族除掉。毕竟对方的存在,并没对她构成威胁。可航叔有不同的思路:“这可不是一点私欲!要知道梁丘一族的巫蛊,当年可是击退了太子霁弘的十万大军!”

言外之意:巫蛊在手,相当于千军万马。谁握有“兵符”,就显得尤为重要。虽说同样话粗理不粗,沐晚却坚持己见。身为女人,她比航叔更能体会女人的难处。从今晚听到的信息中可以判断,陈碧落并非赵繁霜那样胸怀大志、城府极深的女子,不过是个追求爱情的女子,“千军万马”于她何用?所以沐晚认为,陈碧落绝无“垄断巫蛊”之心,更不会为这个去对整整一族的人,恩将仇报!换言之,即便航叔的推断成立:梁丘一族的血案,就是陈碧落唆使的。那她也绝不是为垄断巫蛊之术,肯定还有别的什么原因,恐跟镜月的“皇子”身份有关。正一点点的理清思路,就听见台下的严佑山插话:“说起来,这也是本都尉深感费解的。小小巫术既然能退千军万马,蜀先帝为何要在全国禁止?如此强大的兵力居然要埋没?他白痴么?”

话落,其余众人纷纷点头附和,认为这里头的逻辑不通。然而,这看似很有道理的思路,其实很白痴……故遭来某男的一声“切”!见状,沐晚便朝他挑眉:“陈少侠似乎有高见?”

“道理很简单!”

某男傲娇一笑,大言不惭道,“八个字总结,成也巫蛊,败也巫蛊!”

闻言,严佑山先是一怔,继而若有所思的点头,似是顿悟。可其他芸芸大众依然疑惑,沐晚便解释道:“此乃蜀先帝的防人之心!他怕梁丘一族倒戈,某天会用巫蛊之术造反,故而先下手为强!”

“所以说,蜀国先帝心胸狭隘,难成大事!”

某男笑呵呵说着,轻松一跃,跳上桌子,继而不失霸气的朝众人放话,“这要是给老子,怎么着都会收服人心,让巫蛊之术为我所用!”

就知道他会这样显摆,沐晚暗暗白他一眼,却也被他这话开启了思维:怎就断定蜀国先帝心胸狭隘、容不下经劫部落?就不允许他是收服不成,才起杀意的吗?顿又有了个猜想,沐晚正欲问出口,被丐帮那伙人抢先:“然也,然也。”

但见其中一彪形大汉站了出来,大言不惭的附和道,“所以说,普天之下唯我丐帮,有皇者气度;也唯我丐帮,能拯救黎民!”

乞丐也有如此胆识?沐晚不免听得一怔,可仔细瞧了瞧后,才恍然大悟……靠,哪里是什么丐帮弟子?说话的那彪形大汉,分明就是“着了身褴褛衣衫”的高匪!所以,他们这是要挑事的节奏?严佑山跟她有同感,但见高匪话落后,他气愤扬起大刀,指着陈啸和高匪:“尔等这是要造反么?”

某男嗤声冷笑,不屑于回答;于是高匪代劳,一只脚踩在桌边的板凳上,摆出一副豪迈之态,冲严佑山挑衅:“若民不聊生、饿殍遍野,造反又何妨?”

“你?”

严佑山气急败坏,正欲下令让士兵将二人先行逮捕。就见某男悠然从怀里取出一物,拿在手里把玩……咽了咽口水,严佑山瞬间怂了!那玩意儿他不陌生,其强大的摧毁力,他已亲身领教过。身上的炸伤还没完全康复呢,岂能再受其之害?手雷的威力,沐晚也亲眼见证过。所以此刻,她也担心伤及无辜,便果断开口转移众人的注意力,朝航叔问道:“莫非当年,梁丘一族真打算造反自立?”

心想:莫不是镜月的“皇子”身份引发的?毕竟回宫废太子后,先帝立了他人为储君。如果镜月的皇子身份成立,而梁丘一族是拥戴他的,那极有可能谋划造反啊!却见航叔回答道:“若是那样,他们又岂会如此轻易就被朝廷灭族?”

言外之意:若有谋反之心,梁丘一族肯定早就做好准备。巫蛊之术一旦架起,朝廷的军队算个屁!所以,他们没有谋反之意,是朝廷杀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沐晚也认可这思路,喃喃思索道:“言之有理……”虽说推论被推翻,但她坚持认为,镜月极可能是蜀国曾经的皇子。“这里头的来龙去脉恐很复杂,咱待日后再揭秘。”

航叔拉回话题,“说回镜月,当晚的最后,他坚持最初的选择,让陈碧落自行下山离开。孰料就是这个决定,让陈碧落狂性大发、一夜白发……”台下听得哗声一片,皆不懂陈碧落为何会受如此大的刺激。唯沐晚深吸口凉气,很能体会当时陈碧落的怨气和恨意……连续被两个男子辜负,她岂能再爱?更何况,那段最不堪的经历:黄花大闺女被一群阉党玩弄,已在爱人面前……她不顾尊严不顾脸面,当众在爱人面前袒露这道伤疤。却没换来理解和同情,相反还遭到抛弃和唾骂,给谁能接受?“既然都说她水性杨花、糜烂不堪,那她就做一回荡妇!”

航叔语气悲愤,那隐藏的同情,对陈碧落的同情,直到此刻才溢于言表,“余生,已没什么可期待的!但她也绝不放过,在场每一个心如铁的人!所以那晚,她下药后当着镜月的面,跟在场每一个师兄弟……”说到这里,航叔抿唇止住,不愿再描述那画面,他略带愧意的看向沐晚,“独独放过了沐九针,因为当时,唯有沐九针没指责她。”

沐晚早已眼眶含泪,为陈碧落不值。女人的一生,要个理解和同情,怎就如此艰难?所以此刻,她很想反问航叔一句:若今晚我没拆台、没追根问底,你是不是永远不会为陈碧落正名?当然了,还有我父相!想到这里,沐晚含泪一丝冷笑:“呵,先生刚才不还说因为阿九的煽动,才……”“煽动,有时是无心的!”

航叔掷地有声的打断,无奈叹了口气,“事到如今,老夫也不隐瞒了。当晚的阿九,起初揭发的确是想报复镜月。可后来看到镜月要辞去掌门一职、带陈碧落下山,他也流露出真实的不舍。跪在镜月面前,再次恳请对方收他为徒,声称一生一世愿伴在师父师母身边,为徒为奴。”

噙着泪,沐晚吸口凉气:“可他忽略了这样的举动,会让旁人积压的情绪一触即发,对吗?”

航叔点头:“所以我说他煽动,不足为过。只不过,他这份煽动是无心的。”

事实已道明,沐晚不再纠结。回到镜月和陈碧落的故事上,她对着前方无奈一声叹:“月落蜀山,情缘已断!陈碧落再不想承认自己是守月,她为那些守过月的韶华,而感到不值。是以才勒令我父相接受这个名号,将那段女扮男装、为爱厮守的经历彻底掩盖,对吗?”

航叔点头默认,继而道:“且她认为,沐九针比她更有资格称守月。上山十年,从意气风发的少年郎熬成羊髯驼背的中年汉,无论镜月对他有怎样的偏见,沐九针的拜师之心依然不改……这份执着足以令磐石而开,却始终没能打动镜月。故而在男人绝情离去的那一刻,陈碧落果断收了沐九针为徒,并赐他名号‘守月’,也算了了沐九针的心愿。”

“不,她更多是在刺激镜月……”沐晚深思摇头,虽说现在航叔已如她所愿,还了沐九针的清白。沐晚却反倒对航叔之前的讲述重视起来……汝志在政,不在医!这是镜月先生对沐九针的评价,本来沐晚很抗拒,可现在一点点理清思路,她反倒觉得这话不带偏见:父相那份拜师的执着,或许不是冲着镜月的医术,而是镜月的“皇子”身份!也许,早在上山之前,沐九针就对镜月的一切了如指掌;或许上山后,他私底下没少劝过镜月,回宫执政……是以才会有镜月那句“汝志在政,不在医”!再联想沐九针当晚的战战兢兢,也许他揭发的,不仅是镜月和陈碧落的私情;更有镜月的“皇子”身份!也许镜月的“携妻下山”,是想回宫?而沐九针的“坚持拜师”,是想追随他去掀起朝政风云?至于众师兄弟的阻止,不过是看出镜月“下山回宫”的无奈?深知他的决定,是冲动之举?为掌门师父好,也为蜀国的安定,众师兄弟才纷纷劝说阻止的?而镜月在“有负妻女”和“家国之恨”之间虐心挣扎,加上沐九针的坚持追随,才引得众师兄弟把矛头对准“祸根”陈碧落的?然则陈碧落呢?她又是什么心态?是想让镜月回宫挑风云?还是只单纯想跟男人厮守一生?似乎还有种种谜题没解开,沐晚深知不宜操之过急。便将思路拉回,转身朝航叔真诚行礼:“感谢先生还原事实,为我父以证清白。”

说这话时,沐晚自己都感觉心虚。越来越觉得“月落蜀山,终酿恶果”,仍是父相沐九针做的孽。而陈碧落,不过是无心中充当了他的棋子而已……不,还有继母夏如初!沐九针娶她,指定也是冲着她的出身:镜月和陈碧落的亲闺女!月落蜀山,沐晚似乎能看到那层浓浓迷雾中,沐九针在阴阴作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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