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蔻正暗暗琢磨,就见沐晚淡淡说道:“也好,宰了他,帮我报仇。”
“心里话?”
“不然呢?”
绿蔻长吁一口气,拍拍她的手:“好姐妹!”
姐妹?好吧,我不介意有你这样一个妹妹。虽说你古灵精怪、活得随心所欲,还时常冒犯我,但比起那些“表面恭敬、实则虚伪”的狗奴才,要真实得多。——比起梁川镇的老店,望月茶楼在襄城的新店要气派得多。坐落在湖滨之畔,亭台楼阁,池馆水榭。一楼宽敞开阔,偏角设有乐台,入门便可闻管弦丝音曼妙悦耳。大堂摆着多排餐桌,可谓是宾客满座,看起来什么人都有……路过的商贾、闲暇的将军、无所事事的纨绔、以及普通百姓。甚至路边的叫花子只要付得起钱,也可进来与贵族们同坐一桌。且,贵族不能嫌弃,否则就请恕茶楼概不招待。如此敢于打破尊卑,难免让沐晚和绿蔻啧啧惊叹……“看来这老头有点实力?”
绿蔻不阴不阳的说着,看向沐晚,“他上头指定有人!”
沐晚皱眉没接话,这一点她不怀疑,她只是猜不透,望月背靠朝中哪一股大势力。若单从名号上分析,莫非是延庆寺?可延庆寺并不涉政,只对皇族宗室的修行负责。更别说民间商贾了,延庆寺不会、也不屑于去涉及。但话说回来,眼前“打破尊卑”的场景,是有点佛家“普度众生”的感觉。望月背靠的势力就算不是延庆寺,也一定跟“禅月”方丈有关……很快,沐晚就发现自己的思路没错。因为这里的餐盘器具,从茶壶到茶杯,再到喝酒的碗,都是木制品。瓷器盛行的年代,普通百姓的饮食器皿都告别了木制品,更别说王公贵族了。而唯一保留这份质朴的,就是寺庙。沐晚正暗暗分析着,就听见大堂内有人喊道:“小二,这沐晚不错,给咱再来十个!”
“好嘞!”
沐晚一愣,什么情况?身边的绿蔻噗嗤一笑:“看来这里不仅是喝茶听书,还连带美人儿买卖。”
沐晚:……直到看见店小二将一叠精致的木碗,端到那桌:“客官,您的木碗,总共二十两!”
她才缓过神,禁不住暗暗咋舌:一只木碗卖二两银子?比精美的瓷器还贵?咋不去抢?绿蔻似是也有这疑惑,但见她随手拿起旁边桌上的一只木碗,在端详中叹道:“不错!做工精美,染色细致,雕刻绝伦。”
说着,将碗还给那桌的客人。朝沐晚似笑非笑,“恐是连皇宫的器皿,也能比得下去啊!”
沐晚尬:“看我干嘛?又不是我做的!”
“你说这算不算,凤在人间?”
绿蔻意味深长。——此处销售木碗,恐是暗喻你这只人间凤凰,比皇宫里的一切都要尊贵。沐晚听得出来,却也难以猜透望月此举是何意。便放眼满屋,打算找个清净的位置坐下。这时,跑堂上来迎客:“客官,您里面请!”
“有清净一点的地儿吗?”
沐晚问。“哟,这您可为难小的了!”
跑堂指了指身后的宾客满堂,“您看咱开业三天,哪一天不是人声鼎沸、座无虚席?”
武状元正欲上前摆架子训斥跑堂,被绿蔻抢先。“行了!”
她倒是爽快,对跑堂的说道,“给咱随便找个不起眼的位置就行。”
跑堂指了指东南角:“您看那里行吗?”
见那桌全是乞丐,武状元气不打一出来:“大胆,竟敢让我家……”“行了,就那桌!”
绿蔻烦躁打断,指着武状元鼻子,“你!去门外候着!”
最烦被人跟着了,沐晚能忍,她可不行。武状元顿气上加气,早就看这小白脸“奸夫”不顺眼,此番还不得逮着机会教训他一顿?可小姐也下命令了,手一挥,让他去门口候着。武状元秒怂,想着东南角那桌离门口也不远,小姐横竖都会在自己视线范围内,便也悻悻领命。绿蔻拉着沐晚往那桌走,途中见她面露为难之色,绿蔻挑眉:“怎么,嫌脏?”
“……”沐晚捂鼻不语。并非嫌弃谁。而是那臭味令她有股本能的抵触。最关键,那桌的十来个乞丐均直勾勾的盯着她,哈喇子直流,令她汗毛倒竖。“不怕告诉你,在遇上公子之前,本姑娘也是个乞丐。”
绿蔻语出惊人,令沐晚微惊。她啧啧打量着绿蔻,很难将眼前如花似玉的小姑娘,跟“乞丐”二字联系起来。“小哥,拼个座?”
绿蔻走过去,笑着跟乞丐套话。众乞丐这才缓过神,齐刷刷起身给她俩让座。绿蔻拉着沐晚大摇大摆坐下,一条腿踩在凳子上,豪迈笑笑:“兄弟们,坐啊!别顾着看美女。”
说着,悠悠倒了杯茶,“她可是我娘子,正所谓朋友妻不可欺。这些江湖道义,你们懂的,哦?”
“嗯嗯嗯。”
众乞丐连连点头,就像被她催眠了一样,个个都移开了目光,再也不敢看沐晚。“此言差矣!”
这时,身后传来一个不陌生的男声。两女回头,只见某男着一身粗衣素裳,却摇晃着精美纸扇。走过来一屁股坐到她俩这桌,端起绿蔻的茶杯,大言不惭道,“要我说啊,‘朋友妻、不客气’才对!”
这是在暗讽谁呢!沐晚蓦地脸色一沉。见他衣着略有乔装,绿蔻阴阴眯眸凑过去:“小子,你很面熟啊!”
“少侠也不面生。”
某男挑眉冷笑,说着,朝身后的众乞丐手一挥,“兄弟们,都过来坐!人家的娘子,只管看个够!”
乞丐们一听,全都乐开花……“谢帮主!谢帮主!”
沐晚听得瞳孔一张,深感诧异。然而,身边的绿蔻似是没有?摸不清状况,沐晚正欲开口追问,男人已冷漠起身,潇洒离开。从头到尾都没看她一眼,似是全然当她不存在?沐晚极度无语,心想:半月前,你莫名其妙的推我下水。如今再见,你不该给我个说法吗?缓过神,沐晚问同桌的乞丐:“他是你们帮主?”
“对啊!此乃大名鼎鼎的丐帮帮主,陈西奥少侠!”
沐晚:……他果真是陈西奥?身边的绿蔻似是不以为然,朝男人背影不屑一声“切”。沐晚心里有了数,便凑过来小声道:“你说你之前也是乞丐,那指定见过陈帮主本尊。不是他,对吗?”
绿蔻轻点头。“可曾想过,他如何窃取这身份的?”
沐晚佯装饮茶,继续追问。绿蔻似是被问住,皱眉思索了下后,手指蘸着茶水,在桌面写了个“夜”字。暗示:夜幕山沿着“陈啸”二字追查到“陈西奥”后,某男索性顺水推舟、将计就计。沐晚秒懂,可她关注的不是这个。她想弄清,陈啸是如何将计就计的?此时的陈西奥本尊,又在哪里?别问她为何关注这个人,那可是跟皇后娘娘、跟当年的“镇国公”冤案有关啊!镇国公陈云台,是被燕人害死的。如果陈啸也是燕人,那此番冒充陈西奥指定不怀好意,又要在晋国掀起风云。然则,翠娥不是说陈西奥乃江南巨贾吗?怎会做了丐帮帮主?沐晚有诸多不解,却也没空追问。因为台上堂倌的铜锣已敲响,表示“望月说书”要开始了。原本人声鼎沸的茶楼一下子安静,众人目光齐聚台上。个个伸长脖子等着望月先生登台,然而……随着堂倌退下,从后台走出来的并非望月本尊,而是一位留着儒雅胡须的中年男子。“在下守月,乃望月先生的师弟!”
他掷地有声,器宇轩昂。可即便这样,台下的观众也不买账……“搞什么?咱花钱是来听望月说书的,尔等怎能拿个赝品出来糊弄?”
众人纷纷表示不满,台上的主角却稳如泰山。淡然一笑道:“在下已报过名号,又何来赝品一说?且在下的说书能不能媲美师兄,尔等一听便知。”
兴许是被他这神秘的气场镇住,众人一下子语塞。因没见过航叔的真面目,故台下的沐晚和绿蔻均不知,此人就是那日跟严佑山混战的罗门高手——臭罗锅。所以很明显,望月茶楼的这个分店,已被某男控制了。但是不是今天才控制的,不得而知。我们只知,兴许是看到沐晚和绿蔻到来,陈啸才临时更换了说书先生。前两天都是望月本尊,今晚换成航叔,还冒充“守月”,肯定另有用意。当然了,绿蔻曾在某男和航叔中蒙汗药之际,跟昏迷的航叔有过一面之缘。此刻虽仍不知航叔就是“臭罗锅”,却也觉得有些眼熟,便在大伙儿沉默之际,冲台上喊道:“行,你且说来听听!”
有人带头,众人也都附和起来。见台上的“守月先生”一时半会儿也没开口,有人便用拆台的语气,讽刺问道:“苏王秘史,先生打算从何处开始说起啊?”
没开口,是因为在琢磨绿蔻的心思,莫不是认出了他?这厢被看客驾到台面,航叔缓过神,平静摇头道:“在下今晚之主题,与郑国苏王无关。乃本国百年来最大的一桩丑闻,名《延庆风波》!”
最后四个字令台下沐晚眼睛一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