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不甘心自己聪明一世,居然没能看出这小小玄机。苏孟德认为事情不那么简单,眸光瞬间变得犀利:“此人果真是钟少坦?”
“那不然呢?”
却见夜朗星笑得悠然自信,在踱步中回忆道,“说来也是天意,那日赵繁霜随皇帝到延庆寺祈福,破天荒来了后院看朗星。想着跟她之间尚存一脉血缘,朗星没拒绝她的惺惺作态。孰料中途,不过是出门取个物件的功夫,竟让朗星看到她的贴身婢女木槿,跟谭管家密会?言辞间,还称对方为钟二哥……”说着,朝苏孟德嫣笑眨眼,“朗星便料定,谭管家就是王爷在找的钟少坦!”
这下话全都撩开了,不止谭管家,连那婢女木槿,也是当年那座山头的人。他二人手握赵繁霜当年“暗杀皇室血脉”的秘密,已潜伏到赵繁霜身边?吸口凉气,苏孟德依然认为事情绝不那么简单……毕竟以赵繁霜的性格,是绝不允许自己受制于人的。且以她的地位和手段,要除掉当年那座山头的余孽——钟少坦和木槿,很容易。本以为作为“军师”的钟二爷,用自己的聪明才智逃了,令赵繁霜找不到他。现在看来,钟少坦不仅没逃,还在赵繁霜眼皮子底下活得好好的……莫非,他二人已被赵繁霜策反?忘了当年“山寨被灭门”的血海深仇?苏孟德认为不能妄自下定断,便暗暗打量着夜朗星那满脸自信,试探道:“那你可知,本王为何要找钟少坦?”
女孩笑了笑,不露分毫:“讲真,朗星并不关心王爷的动机。有一点赵繁霜没说错,怀揣太多秘密的人,活得终究不安心。”
最后这句说得甚为狡黠,像是在内涵他?令苏孟德心中不悦,便借机怼道:“所以呢?你活得不仅安心,还狂妄?连赵繁霜的大名都敢直呼?”
与其说是回怼,不如说试探:夜朗星的狂妄给了他一丝灵感,当年的延庆寺风波,定还有不为人知的内情!所以说完后,他犀利的目光锁紧对方的脸。却见夜朗星眸中明显抹过一丝慌乱,继而下颚一昂,大言不惭回道:“有何不可?晋国谁不知,赵氏姐妹之间不对付?”
言外之意:我夜家母子三人,早已将赵繁霜视为仇敌,这没什么可装的。“是吗?”
苏孟德却悠悠冷笑,“可本王听到的是,当年延庆寺风波后,赵氏姐妹已握手言和了!”
这点不假,尽管有点脑子的人都知,“握手言和”乃假象。可表面功夫也是功夫,总能让人有所收敛,除非……“代价却是,我夜朗星被当做猫妖转世,得在延庆寺独守苦寒!”
女孩瞬间激愤起来,拳头锤着桌面,仇恨敛眸道,“明明有女,却不能相认?试问,我娘亲岂能咽下这口气?”
看来她对当年的延庆寺风波,已有所了解。但苏孟德并不确定,她是否知道详细内情,便冷笑挖苦以作试探:“呵,赵惜花有啥不服气的?当年的延庆寺风波,她可谓是最大的受益者。不仅成功保女平安,还狠狠算计了赵繁霜一把……”闻言,夜朗星心中窃喜。看来当年那场风波最大的真相,赵氏姐妹之间的较量,这老狐狸并没查到谜底。好事,好事!明明心里乐开花,面上却要假装……“正因如此,家兄这些年在朝中才屡屡被赵繁霜欺压。”
但见她秒接话,状似有滔天仇恨一般,咬牙切齿道,“试问以家母的个性,岂能容忍赵繁霜专横跋扈?”
话没说错,可苏孟德仍一眼看穿她在演戏,便冷笑挑眉:“如此说来,赵繁霜已知道真相了?她女儿并不是你,而是被丢弃的那个?”
呵,你知道的还不少嘛!当年来延庆寺,没打听到女儿的下落,却有这些意外的收获?那你还有什么理由不跟我夜家联手?赵繁霜一天不下台,你苏孟德在郑国,也就没一天的安稳日子!如是腹诽中,夜朗星睁大眼睛朝他逼近,压低声音凛凛道:“连王爷都一口断言,我是赵惜花所生,赵繁霜又岂会这么多年还蒙在鼓里?”
苏孟德心里咯噔了下,顿感眼前此女不容小觑,比家中那疯癫二丫头强多了。也许,真可以跟她暂时合作一次!刚这样想着,就见夜朗星已恢复刚才的自信嫣笑,走过来给他斟上茶:“故而家兄才想转投于王爷。与其各自孤立的与赵繁霜斗,不如联手,对吗?”
“所言极是!”
苏孟德也假装笑开怀,大手一挥,“这份投名状本王收了!至于你……”话说半句,他开始琢磨起来。讲真,夜朗星以苏婳的名义去靖康县分粮,把沐九针筹来的三十万石粮食,变成他苏王府的慈善,他不反对。甚至可以带夜朗星回郑国走一遭,但嫁李泽玺……绝不行!见他迟迟未有下文,夜朗星急了,脱口而出一句:“朗星定不负王爷所望!”
“先别忙!”
苏孟德表情严肃起来,“我丑话说在前,这趟可以带你回郑。至于你能不能把苏婳的身份坐稳,要看你自己的本事。”
夜朗星一愣:“何解?”
“李泽玺不是那么好嫁的,”苏孟德举杯阴笑,“想做我大郑皇后的,多了去!”
夜朗星眉头蹙起,想着郑国的皇后之位,有先帝圣旨预留。致使这些年李泽玺身边嫔妃若干,也无人能被封皇后……便试探道:“然则,还有人也在争苏婳的身份?”
苏孟德摇头:“本王膝下还有一女,芳名秦卿。她跟李泽玺青梅竹马,早就盼着代姐出嫁。”
左思右想,认为利用小女儿来让夜朗星知难而退,是最好的办法。只因苏秦卿被他那妾侍娇养惯了,不仅狂妄任性,还心狠手辣。且自己的妾侍秦四娘,也早就盼着靠女上位。但他不会同意,不仅仅因为苏秦卿不堪重用,若嫁去皇宫,非但不能帮他的忙,可能还会坏了他的事;更多因为……当年弄丢苏婳,害得原配夫人跟他和离,秦四娘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本来以他的个性,必对秦四娘展开狠狠的报复。奈何对方也很狡猾,对“当年把苏婳丢弃在哪里”守口如瓶……找不到线索寻回嫡女,夫人白氏就不肯原谅他。所以这十几年,苏孟德只能跟秦四娘虚以委蛇。但话说回来,当年纳秦四娘为妾,他也是另有目的。那是个长远计划,此番目的还没达到,他也不可能舍弃这颗棋子。夜朗星恍然大悟……原来这些年,苏孟德膝下并非无子女相伴。可他为何那么执着寻回苏婳?莫非是,那苏秦卿不堪重用?思及此,她顿感信心倍增,便笑笑道:“无妨,想必秦卿妹妹以为姐姐回不来。这厢苏婳认祖归宗,有些念头妹妹也只能望而却步。毕竟圣旨不可违,对吗?”
最后这句加得实在拙劣,苏孟德认为有必要跟她把话挑明,便举杯冷笑:“你觉得如今,先帝谕旨本王还会放在眼里吗?”
夜朗星听得心里一咯噔,脸上的自信渐渐流逝。以她现在的年龄和城府,难以意识到自己两次说错话。所以此刻,她的关注点集中在:御赐婚约的威力没了,她得靠自己……深深吸口凉气,她从嘴角挤出一丝笑:“这么说来,婳儿要凭自己的本事令妹妹放弃咯?”
这就自称“婳儿”了?谁给你的勇气?苏孟德心里暗暗嘲讽,面上却也没表露,轻点头默认。夜朗星眼珠一转,坐过来给他倒茶:“想必父王很疼秦卿妹妹吧?”
父王?苏孟德怎么听都觉得别扭,却也听出她这话几个意思。将茶杯往桌上一放,他笑笑道:“本王向来一碗水端平!”
言外之意:我不会干涉你们姐妹的斗争,谁有本事,谁嫁李泽玺去。夜朗星松口气:“那就好。”
苏孟德没空再跟她废话:“你的事解决了,本王的事也解决了。现在说说令兄的事?”
“他?”
夜朗星没反应过来。“他找本王合作,送了份大礼,就不想给自己捞点什么?”
苏孟德轻笑。话里话外皆充斥着鄙夷,令夜朗星心一慌:“哦不,家兄义薄云天,只要日后能联手灭燕……”“别扯废话!”
苏孟德没好气打断,“直接说,夜幕山想从本王这里得到什么!”
明明声音不大,却令夜朗星娇躯微颤,也许这就是不怒自威吧!“呵呵,果真事事都逃不过王爷的眼睛……”夜朗星尴尬笑着,小心翼翼给他斟茶。苏孟德暗生冷笑,心想:刚才你不还一口一个“父王”吗?这就改回“王爷”了?却见女孩脸上并无尴尬,她绣眉蹙起,想了想后才把话说开:“不错,家兄现在的确有个小心愿,但念及那人不好对付……”苏孟德冷笑打断:“你们晋国还有夜幕山不好对付的人?”
“王爷抬举了。”
夜朗星继续着尬笑,“其实此人并非能力强大,而是跟家兄之间,关系有点尴尬。”
见她磨磨唧唧、吞吞吐吐,苏孟德索性把话挑明:“沐九针?”
夜朗星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