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天青如遭雷击,整个人呆愣半晌。渐渐地,他反应过来,眼神变得阴沉:“你说什么?我不知道。”
王羽笑了:“行,那我走。”
说完,丝毫不拖泥带水,拉着珺珺的手,便从一列面包车中走了出来。刚走出不到十米,后方,吴天青已经小跑了出来,他扔掉手中的烟头,一脚踩熄,嘴里吐着烟,喊道:“等等。”
说着,一路小跑,追到了王羽的面前:“说吧,你想要什么条件。”
此时的他,完全没了之前的老江湖气势,臊眉耷眼,就仿佛一个被生活压垮了的中年社畜,有些无奈和委屈。王羽面不改色:“两千块钱,另外,五辆面包车的管理权和分红。”
两千块钱?还外加五辆车的分红?要知道,吴天青一共也就十几辆车罢了,五辆车,那可相当于他一小半的家底!狮子大开口,这小子还真有一手,吴天青心头不悦,但脸上却丝毫没表现出来。只迟疑了片刻,便点头答应,脸上还露出满意和感激的笑容:“好办,你把地址告诉我,等我今天确认之后,明天,就把钱和车交给你。”
王羽看了吴天青一眼,眼神之中,有几分复杂神色。但他并没有讨价还价,只淡淡地说:“那人藏在五湖巷的一楼出租屋里,钱,你明天拿到五湖站里来,五辆车的司机,今晚八点,让他们来火车站找我,我会告诉他们新的出车地点。”
吴天青自然是一口答应。天色渐渐暗沉,谈妥之后的王羽拉着珺珺离开了。吴天青目送他们远去,重新点燃了一根烟,他看着自己指间忽明忽暗的烟头,其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消失,眼神,变得阴翳之极。身后,有小弟来问,吴天青一弹烟灰,冷冷说:“叫几个兄弟,去五湖巷找人,再找几个兄弟,去打听一下刚刚那小子,我要知道他最近一年半所有的情况!”
——天色渐黑。一脸疲倦的李欣,帮客人拎过包,放到了边上等候的车子后备箱里。车后备箱旁还站着个满脸雀斑的妇女,见李欣放进去的包边缘拉链没拉上,假意过去整理其他行李,实则悄然伸出一只手,到了那包里面,抓住里面的一个小物件,也不管是什么,就取出来,塞进了自己的兜里。做完这一切,她见李欣望了过来,便装作若无其事,“砰”地一声将车后备箱给关上了。李欣倒是没察觉,心里默默计算着,今天一共只拉了两个客人,才赚了四块钱,若是再除去花销,只怕最多只能剩两块了。想要凑齐一家人回老家的火车票钱,实在不知道还要多久……李欣幽幽叹了口气,旁边雀斑妇人凑过来,压低声音问:“妹子,你刚刚拉的那个客人穿的西装呢,铁定是个肥羊吧,你从他包里拿了多少钱?”
李欣秀眉一蹙,摇了摇头,眼中露出厌恶:“我不干这事。”
说完,看也不看雀斑妇人一眼,转身就走了。雀斑妇人一撇嘴,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小声嘀咕:“啐!装什么,拖着个废了的男人,天天睡火车站很光彩么?”
——路边,有卖小食的车子,价格便宜。李欣买了一碗五毛的洋芋疙瘩,蹲在路边,刚吃了两口,便见几个背着行李的乘客路过。她连忙将那碗洋芋疙瘩放在了路边石墩子上,起身追上几个乘客,问道:“要住宿吗?”
“要坐车吗?各个区县的车都有,便宜。”
几个乘客摆摆手,没理她。李欣只得放弃,回过身来,却见那石墩子旁的马路有辆车经过,车速极快,溅起了泥泞,些许泥水溅入那碗洋芋疙瘩里。李欣满脸心疼,暗暗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把碗放在这石墩子上。她走回去,将碗中沾了泥的一层剔出来,用筷子扒拉着剩下的继续吃。但泥泞沙子那么多,又如何剔除得尽,咀嚼在口中,味道都变得有些怪。但她大半天没吃东西,早饿坏了,哪里顾得了这些,飞快狼吞虎咽,想着待会儿吃完了再拉一两个客人。远处,牵着珺珺小手的王羽,站在路边,看着这一幕,眼眶泛红,眼中泪花晶莹。自己的妻子,过得竟是这样的生活!这一年来,她到底吃了多少苦啊!看着李欣一口一口吃着那沾满了泥泞的洋芋疙瘩,王羽就仿佛被刀子一刀一刀地剜在心头,自责感像是滔天的海水,将他淹没。都怪我!都怪我!王羽,你为什么会变成植物人,为什么不死在那场车祸里!若是死了,李欣也不用活得这般艰辛了!他甚至不敢想象,前世的时候,妻子如此艰难地照顾自己一年,甚至在火车站都住了三个月。那段时间,她会是多么的痛苦和绝望。可直到最后,她也没等到自己醒来。王羽不敢想象,在妻子即将被那歹徒杀害,生命的最后一刻时,她会是什么样的感受。泪水,顺着脸庞滑落,王羽一步一步走到李欣身旁。看着妻子往日乌黑柔顺的秀发,变得杂乱,看着妻子往日白净娇柔的手掌,变得粗糙。王羽的心,都快要碎掉了!他颤抖着,张开嘴,却发现自己的声音沙哑之极:“李……李欣。”
王羽的声音不大,却仿佛一道惊雷,响在李欣的耳边。她纤瘦的身躯僵住,半晌才一点一点回过头。那是一张白净动人的脸庞,但却显得十分憔悴,嘴唇也因为太久没喝水,而显得有些干涸。四目相对。李欣的眼眸瞪大,手中装着洋芋疙瘩的碗,掉到了地上。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她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发现自己的嗓子像是被什么堵住,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有滚烫的泪水止不住地滴落。她就这么呆呆地看着王羽的脸流泪,甚至连动都没有动一下。直到王羽上前,轻轻将她颤抖的身子给抱住,李欣才终于颤声说出了话:“王……王羽,你终于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