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随小厮进了门,徐期抬首,是遇影壁,题为“八仙过海”,全作黑白墨色。先前还不晓得,此间竟还有一道后门在。徐期心中念过,再与赵存随了小厮拐过一角,是见拱门,上书“若堂正后门无妨,若鬼魅正门无功”。再是往内,是一道小小木门,紧紧闭着。小厮回身,笑着说声稍候,便走一旁,寻了根挂着的线,伸手轻轻摇动。一阵铃响。徐期便听见那边儿有人走了两步,接着是开锁声。待到门开,是个褐衣丫头,瞧着年岁不大,约合一十有二,见了来人,忙就颔首:“那我这就去了。”
这边儿小厮摆手:“去罢。”
续而向内,待是徐期赵存入门,他又转身,把锁上了。罢了,他才又看赵存徐期,抬手指了廊子:“二位在那边儿歇脚便是,小的先行告退。”
“好。”
遂以至于廊中,二人同向而坐。一时无话,徐期干脆闭上眼。风声,叶响,鸟鸣,声声入耳。“本将还有一事不明。”
忽然响起,徐期睁眼,便见赵存望他。“还请莫怪说话直接,你和你家范叔便是于国有功,这般事情却也不至于此,竟动守门兵士。”
至此,稍停,又补,“不知可有我不晓得的……此言实属唐突,年青人你不便讲也就罢了。”
徐期想了片刻,缓缓摇头:“也没甚么不好讲的。就几日前,按了韦大人意思,是要讲杨姑娘许我,杨姑娘对我不算欢喜,却也不至生厌,所以如此。”
赵存闻言,身子微微向前倾:“哦?韦大人可是姓韦,这杨姑娘……”“将军有所不知。”
徐期压低声音,看看左右,才是续讲:“这杨姑娘乃是烨城杨府的杨姑娘。”
“烨城杨府……”赵存也是念过一遍,却是摇头,“我是向来多在行伍中,这烨城杨府……实在未有所闻呐。”
徐期颔首,又是抬手至于一处,朝了左上:“想来也是那杨大人不在虚名,少在朝中说话。”
此言罢了,他缓缓放下了手,按住膝盖,又低声道,“那杨大人乃是从大兴去的烨城,算来是个皇亲,是被高丽探子放了火,一家人俱是没了,只余这个姑娘。这也该是几年前的事了。”
“几年前……那杨姑娘先前是在……”“先是托在烨城县令府上,后是奇病不止,听闻是拜了老道,老道讲说该来东边儿,遂又托付韦总管。我听人言,是个名作章选的将军一路送来,一路有些危难,好在有惊无险。”
赵存颔首,接着目光一亮,又看徐期:“既如此,你若果然……嗯?哈哈哈,也算作了皇亲国戚!来来来,我须补拜一番!”
说话时候,赵存就将起来,还是徐期按住他的胳膊:“罢了罢了,将军,你这番讲,是折煞我!”
赵存便也还是坐着,打眼又瞧徐期:“不过话讲起来,人家姑娘高门,我也见过,生得俊俏,不愁嫁与人家。小子,你同我说个底儿罢,你是如何落了这番便宜?”
“韦大人不识得许多如我一般年青的男子。”
“只此一条,该是不足。”
赵存淡淡一笑,伸手在徐期腿上一点,“你再想想?”
徐期闭目:“我外来户,没有底盘。名为杨姑娘嫁到我这里,实则,我是被纳入了总管府,日后需得代韦大人行事。若言从前尚可推脱,自此番后,便是无可推脱是也。”
赵存稍稍歪了脸:“得你一个,又有何用?”
“是得致远镖局。”
徐期正视赵存,又道:“若是日后总管府有些不方便的事,致远镖局看在我的份儿上也该帮助。”
“那个镖局莫非就不想得官府的力?”
“有个联系,两边儿才能俱得心安。”
赵存点头,也换正色:“小子,你今儿个可与我说了许多话。按说,是不该与我讲的。”
“我知道。”
徐期面色不变,神色安然无恙。赵存身再前倾:“那却为何?”
“先前在万春楼,将军是确定安全过了,才唤我上。”
徐期稍停,又补,“待是见了我家范叔尸首,将军也有安慰。若言与我一同前往万春楼那是韦大人所托,那这些个,可非将军份内之事。”
“不过一时……”“就凭以上两事,我就觉得,将军可信。”
徐期抬头,满目真切。这令得赵存一愣,倒有些无措,只是摇头:“到底讲来,你告知我,实在有些风险,日后可须记得,少与外人说道。”
可徐期还接着讲:“赵将军是从外地来的。”
“如何?”
“赵将军若非可靠,韦大人也不至于丢着营州本地大小将军不用。”
赵存再次稍稍一愣,先是喜上眉梢,转目却是叹息。徐期见状,抬首问道:“将军为何兴叹?”
“既是本地大小将军皆不用,可知韦大人不信本地大小将军。”
赵存声音很轻,目光落在不远处的树梢,那树梢儿是被风吹得晃动不安,他的声音也似乎跟着发颤,“由此在我可见,营州怕是甚难。我是不避斧钺,可怕暗箭难防。”
“我有一个名字,不知该不该……”徐期说着,停住了嘴,待是赵存看了过来,他才缓缓开口,“是两个字,一个曰盖。”
“此地将军姓为盖的……”“哎。”
徐期抬手,打断赵存的话:“赵将军,你慎言。”
稍停,又补,“我是说了两个字,却没有说是名字,我只说了一个盖,也没有说是姓氏。”
“哦……”“我也没有说不是。”
赵存正色:“赵存明白。”
徐期闻言,也是一愣,接着抬手至于一处,是向赵存行礼:“将军有些太客气了。”
而正是时,脚步声响。徐期忙放下手,转过脑袋,是与赵存一齐寻去。见那韦冲,身着一袭白衣,手里拿了一柄毛扇,又引两名小厮,再携若干端着盘子的丫头,快步而来。“二位,二位,久等久等!”
徐期赵存忙是起身,一时之间,俱是抬手行礼。“都坐着罢,不消多礼!”
韦冲到了近旁,稍稍侧过身子,后面便有两个丫头抬来一方小桌,至于廊中,徐徐展开。旁人见状,就把那些点心瓜果一一放下,再是两个丫头放了茶盏,一个丫头添了茶水。一并罢了,韦冲摆了摆手,便都告退。待是小厮丫头个个退了,韦冲转眼便望徐期,嘴巴抿了又抿,到底未有张口。是又许久,他才伸手,取了一块儿白面揉作的点心,放在眼前看过,递与徐期:“徐期,我这儿也没多作准备,多少也讲究吃一点罢。”
“不敢。”
徐期说着接过,泪水却又涌出。韦冲侧目,是待一会儿,才看过来,愣了一会儿,伸手又指茶盏:“你先喝点茶罢。”
徐期了然,忙是举盏便饮。遂是泪水与茶一齐涌下咽喉。而这也是韦大人及时送的体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