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州军民总管府,范瑾携徐期立于小屋门外。他们已是由周大那边儿拿到了牌子,如今正在目送这个周大离去。周大此人,闻是周家长子,素来家里都是在这总管府中做事。另有俩个孩子是在别的地方忙,只这周大看家,也兼府里杂事儿。眼见那个走到拐角,再也不见,范瑾便是转身,抢先进了屋子。他一边儿收拾着东西,一边儿不忘与徐期说话:“咱们尽可能在这一夜就搬过去,另外既然出去了,后面儿就少麻烦些韦大人,没有事情就不來了。”
徐期应过,从桌子上拿起饼子,看了一眼,转头却问:“这个还能放多久?”
“你还没吃完呢?”
这回是轮到范瑾无奈,只是摇头,“你这会儿也不要吃的话,就收起来罢,可别忘了就是。”
“知道了。”
徐期应了,就是拾掇到包裹里,再把屋子看一圈。范瑾在这时候,把他拾掇了的一张弓俩把刀也拿过来靠着床,再立起来就出门:“我去我屋子里拾掇去。”
未几,范瑾背了大包,也放到这边儿桌子,等到坐下,还问徐期:“你那些药是要怎么熬?得多久?”
“嗐,没那么多说法儿。”
徐期笑着回道,“只管熬出白色的那个沫沫儿就差不多了,虽然没人跟我说,可我在家就是如此。”
“嗯,那就先这样罢。”
徐期就趴上床,仍是趴着,闭起眼睛。不知多久,他忽然想到了甚么,猛然睁眼:“对了,范叔,咱们是过来了,张将军却是……那夜不收如今是……”“大致是散了罢?”
范瑾说着,又摇摇头,“大致散去各营,可到底也军中事,不该如此简单,再说编制还在,不该散去。我想,大致是另有将军来整,或者由下提上也是不无可能。”
“范叔要不去试试?”
“又是瞎讲。”
“怎么瞎讲?我真是这个意思。”
“按说我确是个老手,但到底年纪大了,不好操练。”
范瑾也是闭眼,自问要让自个儿称那些年青人为个将军,着实还唤不出口,就是喃喃,“罢了罢了,只是你去还是可的,到底年青,人家也肯教东西与你。”
“甚么东西?”
徐期眨巴眨巴眼。范瑾侧目,瞧他一眼,便是接着说话:“咱们走镖的,别听平日如何威风,到底不为杀人,招招总是顾虚,求击退那些草寇而已,是与军中不同。”
听是这话,徐期就坐起身,使拳在床上一捶:“可那些高丽的连我也能对付一二!军中的也不过如此!”
范瑾闻言,不禁发笑:“高丽是高丽,兵儿是总不挑的,咱们这边儿……”“嗯?”
“这番与你讲罢,咱们大隋,是自有国情在此。”
徐期摇头:“不懂。”
“我就问你,要是打不过人,是该如何?”
“征兵,加人,精兵,搞好器械。”
范瑾点头:“你说的这是常理,朝廷自然如此行事,从无懈怠。只是人多了,却是依然不胜,这是为何?又该是如何?”
“可,不是有精兵的么?”
“可是时候一长,精兵便作其他了。”
“这……我还是不懂,请范叔教我。”
“其中缘由我也不知一二,只是如此一来,向来可用的兵也就那些,又是散与各地。我要你去学的,也是那些,可不得眼看其他。比如盖允将军虽然是有救你,可要我看,张将军……其后我怕是不敢说了。”
徐期低头,稍思片刻,就是抓住范瑾的手:“只是我该如何?范叔你得教我!不然……我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去……”范瑾叹了口气:“可是,你是要听实话?”
“自然是实话了。”
“我连我自己也不知如何是好,又是如何教你……”“啊……”徐期懵住,缓缓松开了手,颓然坐下,“我还以为是盖将军回转不及,不成想,张将军的死竟然……哦是了,还没见过其他大将,如今盖将军也是常住总管府。张将军一死,盖将军至于营州便有如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再说这等边地,岂不更是大权在手,这可……”范瑾忙是捂住徐期的嘴,附耳低声吩咐:“大致如此,但终究没有证据,再讲就是如此也没别的办法,这里到底是少将才,就算韦总管知道,怕是也只得接着用他。你声儿小些,别被他人听着,送了咱们的脑袋作可贺。”
徐期连连点头,算是应过。范瑾也是颔首,声音更是低了一些,引得徐期不由得稍稍靠近,以防听不着音儿:“我啊,在张将军死了之后就有想,该是如何才能避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如今你又遭了这么个事儿,虽然说是不好,可至少也能避开咱自己人里面儿的动作。就是交代这里,也能少些憋屈,不然就太……嗐!”
徐期就不作声,只是歇着。没一会儿,送饭的且又来了。该是范瑾先听着了声儿站立起来,接着徐期才见那厮从门外走进来,一只手里一只碗,快步至于桌子旁边放桌上。范瑾见状,就还坐下,二人就看着他又取出筷子,使了个手巾儿擦过,才仔仔细细地放到碗上。一切罢了,他转过身,规规矩矩向着范瑾徐期行礼:“今儿个有些迟了,还请二位不要怪罪啊。”
范瑾摇头:“你是有恩于我家小子的,不至于因这个怪罪。”
罢了,又还起身,站定,向着这个行礼,“就此拜谢,还请受着。”
“哎,不可!”
那个却更快一步,赶着范瑾就要弯下腰,就是扶住了范瑾的手臂,“日后你俩都是大人,多的是小的做这般事儿,你要如今还了,我倒是不自在了。咱就图个比别人早,你偏要还?小的也别无所求。”
“可总有所求,不然也不会几番跟我交代。”
徐期绕到这厮身后,上上下下把他看过。范瑾仍是不言语,待是有了许久时候。那厮终于禁不住,笑起来:“小的别无所求,就,只求一件事情,也是后来的事儿,不用最近就办!”
范瑾颔首,又问:“何事?”
“若是小的日后放肆,还请饶了小的不死。”
“这该是总管大人决计的事儿,我做不得主。”
“哎,莫要这般。”
那厮转过身,轻轻把徐期推出来,“你别在我后头儿,让我难受了呢!来来来,前面前面,你前面立着!”
这边儿话完了,就扭头瞧着范瑾,接着讲,“也是不消你饶的,只求你到时别多说几句好的,也就够了。”
“那只一条,你可记得。”
那厮颔首:“你讲。”
范瑾闭上了眼:“不得为害与民。”
“自然自然。”
“那你去罢。”
“那范师傅,你这,我就作你这应了哈?”
“只不过,全作你与我家小子有恩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