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不久,或是身上乏了,虽然是盘着腿,徐期依旧昏昏欲睡。就这时候,门被敲了两声,听着砰砰俩声响,他是吃力地睁开眼。然后一时之间却是不低困意,且是稍稍合住,徐期就听着那厮说话:“小哥,我是来唤你了。方才晓得的事儿,大人已吃过了饭,这会儿也过了些时候,我听人说是出了屋子,才来唤你。你且快些,把衣裳穿上了就去罢,再后面儿就不知道会在哪里了呢!再要找他可就不知是在作甚,就现在罢!”
于是,徐期又挣扎着将眼睛使劲儿睁开,才睁开眼就是一惊,那厮不知甚么时候已经到了眼前。甚至在这么一小会儿的功夫里,那厮还替他把鞋子捡了摆好。徐期一时惊奇,才是打眼儿瞧他,就见那张脸上是堆满了笑,偏似是讨好一般,眯着眼睛还把话问:“就问你小哥一句,我这照顾的可能看否?”
“是挺能看,没掉了这总管府的面儿。”
徐期说着,且是把两只手臂一抬,至于平举,就不动了。那个停住动作,像是呆住,却问:“这是何意?”
“本来是想看看有多到位。”
徐期说着放下,接着自顾自地穿上一边儿外衣衣袖,嘴上还说,“结果才一抬手,你这就露出来尾巴了。”
一停,徐期的脑袋也还没抬,只是用着眼睛上面儿瞅,“且多嘴问一下,要是我没记错的话,但凡是在这府里作事儿的,也都是从最底下开始做的罢?”
那厮颔首,又将脑袋低了低,态度那是愈发恭敬:“咱们大人仁慈,觉得没在下头儿呆过就也做不好上面儿的事儿,故而自咱们大人上任以来,一直如此,从未有变。”
见话此刻停住,徐期轻轻笑道:“这么说来,你倒是也做过服侍人的事嘛。”
“回小哥你的话,咱不但服侍过人,还给咱们大人的客人倒过夜壶。”
那厮说着,脸上竟是显现出些许神气,“我且与你说哈,这倒夜壶也不是寻常人都可以去做的事情。要看色闻味,觉察不妥,就得赶着时候跟旁人讲,再有时候,那些个郎中瞧不出来的,我可是能瞧个一二。”
徐期点头:“哦,你倒是作出了门学问。”
“要是你想晓得更多,我这儿也可说的,只是……你看是该给多少大钱?”
那个说着又摆摆手,“多了咱也不要,你就看着给。如何?是有要问的么?”
徐期抿住嘴,有了一会儿,道:“你平日里不是这个样子。今儿个倒是与我显得平和,不同过往,为何?”
那个不假思索脱口而出:“不过寻思待你好些。”
徐期起了身,缓缓站起:“却是与你何相干?”
“眼下确实没甚么相干。”
那个说着,就伸出手,缓缓地帮徐期把衣袖穿上,嘴上只讲,“说来就是话长,我也不晓得是要怎么说才好,你得许我想想,这样罢,你先去见大人,问问那个郎中,旁的不说,你身子可得爽利。”
徐期便是由着他给自己穿上。罢了,那个把徐期上下打量一番,忽的就扯下了徐期腰间的系带:“这个不好,你使我的!”
说罢,不容徐期有疑,就瞧着他手里是更使了劲儿,直把那带子扯断。徐期欲言又止,且见那个又从自个儿怀中取出一根大红色的布带,自顾自地扯了两下,接着一边为徐期系一边讲,“我这带子可是一老婆子系的,我多加了些钱财,让她针脚扎密些,你也见了,我这个比你之前那个可是够结实罢?”
徐期有些无话,心中只觉得烦,却又不好去打这个笑脸人的面儿。且点点头,他嗯了一声,就算是给应了。见是这般,那个就坐下来,只是抬手指向门口:“小哥,你慢走。”
“你要我自己去?”
徐期有些心慌,虽然先前也不是没有找过,可是近来些天全凭这厮,如今再要他自个儿去寻韦冲,心里着实有些犯怵。而那个却不说话,只是笑着,连头也不带点,像是怕有后话一般。等了那么几个呼吸,见那厮仍无动作,徐期只得转身,走向门外。待出了门,他才反应过来,这么好一会儿功夫下来,关于大人目前身在何处,那厮却是一个字儿都没讲的。只是说是刚吃完了饭,出了门儿,可这会儿也该进了哪个屋子才是。嗐,方才只顾揪着他的问题,却是忘了大事。徐期长叹一口气来,其实也是不怕寻的,就怕待寻到了的时候大人还在办公务,自个儿一时心急就闯进去,那样实在不该。话再说回来,大人如今在何处,如今又没准信儿。思前向后,更觉心中烦闷,徐期且顺着廊走,心不在焉,目视庭中,就碰着一个姑娘。那姑娘可是利害,立刻扯住徐期衣裳:“哎,才撞了人你就要走?”
话音才落,那姑娘又将眼睛眯起来,上上下下打量徐期,眼睛变作一道缝,却是不见上面儿的眉毛。待是朱唇轻启,徐期算是才见着利害,“呆子!你是何人?我是没见过你!不说声对不住也就罢了,在这总管府里冒冒失失,成何体统?待我明儿个就跟老爷告你的小状去!”
徐期哭笑不得,低头看着那只拽着自己衣裳的手,却又不大敢碰,只是告饶:“且就饶了我罢,我还得见大人呢!”
“大人?哪个大人?”
那姑娘皱起眉。“这总管府还能再有哪个大人?”
徐期且是笑着,眼神儿向上一瞟,接着点头,“哦,是了,有位盖将军近日似乎也在府上,只是人家是个将军,并非文臣,也不是大人那般上马的文臣。”
那姑娘听罢,心头不知真假,就是将手一摆:“你算甚么东西?韦大人也是你说见就见?”
不及徐期接话茬儿,另一个姑娘就走上前:“好姐姐,咱们跟他计较个甚么?许是哪家的亲戚,老爷多嘴问上几句,他就真当自个儿是同老爷有些交情的呢!这样的事儿往年常有,只是今年少些,且别与这厮较真儿!不若会被笑呢!”
徐期听到这里,心道纠缠下去也是无趣,就将手抬起行过一礼,快步离去。未远,就听着后面儿还在讲:“瞧瞧瞧瞧,他还真把自个儿当个人物呢了!也不知是向谁学的礼儿!”
而徐期脚下是更快了些。没有方向,就是意图将这府里看遍,想着二道门后面是不会在,其实范围就挺小。徐期也是不顾其他,直奔前堂,罢了是沿着廊子向后走。遇上开着门的就瞧一眼,闭着的就侧过身子听,终于是到个小院落里,徐期是把耳朵附上,就听见似是自语声。更近了些,徐期从门缝儿往里瞧,韦冲正是半卧榻上。他的手里握着一卷书,目光却是落在窗外。窗子很小,不过六分,是在榻上约合一丈处,藤蔓从那里伸进来,最末端是片新叶子。画面很好看,徐期一时出了神。而韦大人却眉头一紧,猛然扭过脑袋:“是谁在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