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不会。”
章选应过，脚下就走得更快些。等到至于屋旁，他且放缓些步子，再过一个拐角，果然就见那个老妇立着，手里正抓着饼子。在他来这儿时候，老妇好似是瞧他一眼，但她的牙口仍是不作停。有过些个时候，章选是想要直接夺了就如寻常般给杨妙送去，可一想若是如此那便算与这伙儿人都撕开脸，旁的不讲，就是俩人要走千重山，心里面这就没了劲儿。想罢，他纵然是不欢喜，也只得向着老妇赔笑：“我们方才是吃了更好吃的，老婆婆，要我说，你可是得试试看！”
那个老妇抬起头，只是一眼，就仍是低着脑袋啃着饼：“如何？”
这声儿是不清楚，但终究是个突破口。章选眼前发亮，忙是伸出手抓住那张大饼，然后吸一口气，且是定了定神。罢了，他拨开这老妇的手，自顾着自个儿向着侧旁一步，然后伸手指着来路：“老婆婆你看，就是那边儿山脚底下，离这里也不是很远，是有几个果子在树上，我也不知是该唤作甚么名字，我是才走回来，就不去了，不如你自个儿去瞧瞧罢。”
这话是半个假话。章选只是觉得，这个季节总是会有些小小的红艳艳的果子在杂草里。他记得自个儿家乡那边就是这般，老爷子老太太总是将其称作蛇果，说是蛇过了才会有，也会喊着让小孩子少吃，说是吃多了会上火的呢。当然，到底会不会上火他不知道，乃至这里有没有他也不晓得，方才最多是喝过了几口酒，别的可都没见没尝，全是哄那老妇罢了。可那老妇确实信了。只见这老妇是眨巴眨巴眼，然后挺直了身，向着旁边迈出一步。可是却又停住，待是扭过头来，她的话里满是郑重：“那老身我就信你一遭，你可莫要哄我，不然日后也别怪我哄你。”
“哎，瞧你话说的，我哪里敢哄你。”
章选把脑袋一低，显得实诚许多，算是应过，却也没算肯定。还未抬头，老妇的手在这时候松开，章选忙是更使了些力。听着脚步声起，他且是扭头望一眼，那老妇竟是跑起来，东一脚西一脚，竟似不会跑步般。而章选松下一口气，他才发觉身后都是冷汗，搞得身子和衣裳粘在一起，蛮不爽利。罢了，明儿个找空洗个澡。如此想过，他的脚下更快了些，到达小屋小门，缓缓将门推开，就瞧见杨妙在床上靠上坐着。也不知身后那些是至了哪里。想到这里，章选就也不好再给照顾，直是将饼扔到床上，罢了就是转身闭门，不着一字。而那些个已经到了近旁，大汉看过一眼，甚也未讲，只是眉头皱起。几人依然坐下，就瞧那个老妇疯疯癫癫又到近旁：“哎，你不是说有好吃的小果子嘛？我怎么却不曾寻着？果然你是哄我！”
章选心下一惊，余光又瞧着各个目光看来，只得不顾，自是望向李迟：“先前路上她也不是这般，如今放松下来，却是为何如此疯癫？”
“这个嘛，咱也是不清楚的，也不曾问，今日兄弟既是提起，那我也想得解。”
说着，李迟瞧向许其三，话却是冲着章选讲。“这车夫和老婆子配合时候更多更长，你是该问他的，要是他不晓得，那咱们这边儿怕是也没人晓得。”
许其三摇了摇头，算是把话接来：“要是别的事儿哈，说了也便说了，可唯独她这个事儿，却是很长。咱们既是决心后面儿洗手，要为稳妥，今儿就得走，这话却是说不完的。不若换个别的？”
话音落了，大汉把手拍在桌上，罢了，声儿是稍稍沉下：“其三，你且长话短说，我也想听听。”
“罢了罢了。”
许其三仍是摆手，接着又是俯下身来，压了声儿道，“比起这个事儿，咱们下面要去哪里去发卖了货儿？我是寻思，不若咱去更远一些？”
“不是说过是去东嘛？”
章选听了话头，且怕生变，忙是接过话茬，“辽州已是极东，再东就不是大隋的土，虽道是该避开些官军衙役，可是太远也怕那些高丽人来劫。”
“莫说章兄弟，就是我也听过一二。”
李迟把话拿住，稍稍起身，顺着又向下讲，“我听闻呐，那些个高丽人是不把外族女子当做人儿，有如咱们瘦马一般，只是言及却是更甚。外族女子至于那处，往往活不过十日，除了那种事情，还有些其他耍法，甚至拿了铁棍穿肠而过，再或者是捆了脖子那头是骑马奔驰，实在可怖。”
言是未尽，大汉猛然抬手，使得李迟一惊。末了，那手缓缓落在李迟肩膀上，稍有一息时候，大汉才接着讲：“要我说，这些都不甚要紧，且是休提。”
“哎。”
李迟忙就点头，罢了就是无话。“李兄弟是多话了。”
见是这般，章选勉强笑着，又将话头掐住，接着仍是看向大汉，“以我之见，要紧的是，若是顺了他们，咱们这一趟是白忙活，要是不顺，纵是侥幸胜了，日后也是麻烦。凡事只怕万一，咱们人少，不该拿命去赌，如此计较个得失，总是不大值当。”
“李迟你且听着罢。”
大汉说着站起身，在章选身后蹲下来，啪，拍到章选肩头，“咱们人少赌不得，再说不该与那高丽人结怨，以防后面生变。哎，哥儿几个，人家这话才是在理着呢！也是会讲，像我就没法儿这么一个个给几位拆开说明白。”
李迟颔首，心里却在憋笑，他是知晓这个章选大概并非如此老实。只是笑就笑了，待抬起脸，他的嘴上仍就只是应道：“受教。”
大汉见是这番事情算罢了，就是扭头看向许其三：“这事儿就到此为止，后面休是再提。”
说着，他是环视一周，老婆子此刻也是规规矩矩地坐下身，只是仍傻乐呵。稍稍皱眉，大汉接着讲话，“咱们先至辽州，如有变故，原路折返便是。老婆子如今这个样子倒也省些事儿，帮咱省点儿吃的，待是她清醒了，不糊涂了，几位且都莫是在她跟前提起。”
众人仍是一齐应过。大汉点头，又瞧章选，上上下下打量一遍：“老婆子先前手里还有大半张饼，我瞧见是你夺了。再说方才说话时候，你的肚子响过了俩回。”
话到这儿就停，章选却是晓得了意思，忙是答道：“可能是吃了不舒服罢。”
“嗯，可能是罢。”
大汉却是并非否认，只是低下了头，把脚从鞋子里伸出来，然后慢悠悠地使着他那只脚摩擦地上的一棵小草。草色纵然是青葱，此刻到底立不起。许久，待是章选有些倦了，这个大汉又缓缓讲，“身子不舒服，就该好好歇着，要不我随他们一道？你就在此地不要走动，待是我们几个出了货，就回来。哦，说起来这边儿山上有野兔，你也尽可捉了烤了烧了。你从营里因了咱们出来，遇到这么多事儿，心惊，心怕，我都明白，你一个人碰着这么许多，从头到尾不怕不惊才是怪事儿。要是换我，大致也是惊惧。哎，就莫去了罢，且作歇息，也免得你再一路奔波操劳嘛，是罢？你啊，就且是留着！”
章选埋下头，很快看到了那棵小草，心中莫名生了些许惊惧，带着脸也僵住。他且愣住，不知如何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