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
李迟瞪大了眼，身子也随着声音凑了过来：“兄弟不才，但是愿闻其详，还请说罢，让兄弟长长见识。”
章选一时不语，过了两三息的时候，也只夹了口腌菜放入口中，任那李迟目光火热也是不为所动。有了许久，章选放下筷子，这才张口说道，“虽是兄弟，可是你也知道，官府里面儿走路，门堂不少，例如啊，在一些事儿上罢，反了水儿倒是小事情。哎，按说都是不该讲的，我如今是和兄弟一道儿，日后多是一起走的时候，兄弟你信的过我，就莫要让我说了。这事儿就是如此，兄弟就别难为兄弟了罢？”
说到此处，嘴巴又是一停，章选只管着又给自个儿倒了盏酒，接着高高举起，仰面就饮。动作就似潇洒，他的眼却在四处飘，瞧瞧李迟，看看老妇。顺带着，也是把四处的人都扫一遍。人是最怕听一半的。如今虽是要磨叽些时候，但是从长计起，却是没有不能说的。顺带着再编些个半真半假的故事得其信任，等到所谓取货人来，出了这坊再寻机会。等到小姐是在自个儿身边儿，再是如何，就方便得多。而这时候，李迟的眼睛果然只顾着盯着自己，明摆着就是在等下文。这是一个好头儿，看着李迟这般，章选的心里总算是有了几分底。是故，他又放下了酒，眼睛四处又看几回，俯下身子，低下声去：“那我讲罢，兄弟可别四处说了去。毕竟天下知道的没几个，旁的就是我说的，有的事儿比反水儿大。这个，就是其一。”
李迟闻言，一时正色：“还请兄弟信我。”
“好。”
应过，接着，章选咳嗽两声，算是清清嗓子，然后还是压低声音，缓缓而叙，“不瞒兄弟讲话，这位小姐，可不是寻常大户的小姐。在她身上啊，可是流着龙血！”
听到此处，李迟就笑出了声：“兄弟，我念书少，就会写自个儿的名子，可就算这样，你也莫要哄我嘛。”
“声音给我小点儿！”
一声大喝，章选皱起眉来，紧接着又压低了声儿，“我是如何哄你？哄你又是于我有何益处？也不想想！”
“噢。”
这声儿被李迟拉得长，有了一会儿才是停住，“那这既是皇上的……如何会在这县城里？章兄弟，你慢慢说，咱不急。”
哦，看来这是未曾听过烨城杨家的事儿。章选思量，只要这点儿定下，等出了坊子或就可以行事，既然不是本地的人儿，那就八成没甚后手。想到此处，却不敢大动，于是他轻轻抬起只眼：“你也不是这县的本地人罢？”
“是，不是这儿本地的人儿。”
李迟很快应过，才觉有些失言，忙是晃晃脑袋，只努力静下些心，“这又如何？莫不是本地人都晓得的事儿？”
“兄弟你说对了。”
章选抬起脑袋，和这厮四目相对，又接着讲，“这丫头是姓杨的，这县城里原是有户杨府，都传是那皇亲，皇上见了也是得给几分薄面儿。虽是没人肯定，但不曾有闻言人家做甚的生意，偶尔还有些外地的官儿来，加之深居简出，故而我等不消生疑。”
李迟点头，又问：“那这丫头按说不该如此轻易在外，该着了你说的杨府，如今这般又是何故？”
“那是一个夜里的事儿，旁人都不晓得，只知道最后就剩下这么一个姑娘活着。”
章选稍稍一顿，接着说，“县里老爷见她可怜，又是龙羿，故而留着抚养至今。知道这个事儿的人啊，可是越来越少了，老爷平日也是不许讲的，我啊，是花了高价打探这县府里的那些乱七八糟鸡毛蒜皮才捡出来这么个事儿。”
“原是这样。”
李迟瞧着有些痴了，眼睛也定在杨妙身上不动，过了许久，他摇了摇头，“要不咱们仨个就此走罢？”
“嗯？”
章选侧过头，脸上微微笑，“怎么了？”
李迟晃晃悠悠站起身，章选抬眼瞧了他片刻，就见这厮神色紧张，站立不安，三步化俩步到了旁就举起酒盏，一口咽了，才好似找回些许生气，面色跟着红润过来，声儿却还是颤着：“兄弟，这……这也不是老哥怂货，就是，这，这毕竟皇亲国戚的事儿，咱们还是不要沾惹的好。”
“可是兄弟，要我说，咱这是已沾惹上了。”
章选拿起小酒壶，自顾自给面前的酒盏也满上，也不立起，只笑呵呵地举起手中的酒，“想他那些做甚！来来来，咱们兄弟俩个今儿一醉方休！”
“可不能喝了！”
老妇却跳起来，伸手就把章选的胳膊按住，“午后还有接货的人儿来，你俩可不能倒下！”
“那又何妨？”
章选眯起眼前瞧她，“既是还有你在，我俩睡或醒又有甚么要紧？只是婆婆，你得上心咯！”
“可不能的可不能的。”
老妇见是扯起章选无用，就又快走几步，拉住李迟，“莫吃酒了！我个婆子可是怕被欺的！哦，我被欺了倒也无妨，可要是没点儿钱财，咱们是吃哪里住哪里哟！”
话音落了，旁人看来。老婆子觉察到气氛不对，就似触电般的松开手。却是迟了一步，小二还是带着礼貌的笑缓缓走来：“几位客官，我没听错，诸位的盘缠怕是不够？要是有别的事儿还请到里头院里闹来，只求几位，闹过再把钱财付了。”
章选仍是把酒倒入口中，悠悠然待了几个呼吸，吐出来轻飘飘一句：“你听错了。”
“是是，等我们几个出了货，就有钱了！”
老婆子忙是叫嚷，话出了口才是又觉不是，就灰溜溜退后几步，慢慢坐着。“等出了货就有钱了？哦，那我懂了。”
小二还是笑了，把肩头的毛巾拉扯下来，胡乱几下抹了桌子，又说，“那就是现在没钱！罢了罢了，一会儿你们几个吃过，就跟我到后头儿去，把盘子碗筷洗洗，就当没这回事儿罢。”
说到这里，稍稍一停，“哦，是了，你们几个还吃了酒，罢罢罢，就留着做几天罢！吃喝甭管，咱们给。愿意呢，你们几个就点点头，不愿意，咱们就去找官家。”
李迟闻言，摇了摇头：“急什么呐？这才是几个点儿？小兄弟，这还没到时候呢。等咱们几个把货送了，再给你钱也不迟的。”
话毕又看了一眼杨妙，扭头去望章选，声更弱些，“兄弟，她是不懂事儿的，你可到底从过行伍知道里头儿关系，现如今哈，你我如何安置那小姐才是正道？”
章选只笑：“不如干脆出了货？管他甚的皇亲事。免得你我还要在这个坊子干活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