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顿片刻,那姑娘扭过了身,也不再多话,就是直向前去。又是几声虫鸣响过,范瑾随了那声儿,身是一震,片刻之中,嘴微微张,却是无话来讲。徐期看得出这大叔是失了半个神儿,恐是又使如何,便是默不作声,待了许久。过了一会儿,哦,是没想象中那么的久,范瑾点了点头,伸手拍了徐期的背:“这样子也挺好的,今夜你也早睡,明儿个我去你屋前唤你。”
徐期闻言,再抬起头,忽而感到这范叔的额间多了不少的纹路,也是不去声张,点了点头:“好。”
原路回罢,正巧碰着那个赵先生。范瑾是与之不识,徐期瞥了范叔一眼,便也是自个儿上前,行过了礼,才是回头望着范叔,还抽出一只手在那儿比划:“哎,这位就是先前讲起的赵先生。”
这边儿说了,扭转过身,是面朝了赵先生又言:“这是我的镖头儿,我从来都是唤他范叔。”
是有闻言,赵先生伸出手抚过一把胡子,点了点头:“哦,范师傅。”
“我有听徐期讲过你。”
范瑾自是迎前,先是行礼:“听闻赵先生是凭了三寸的口舌就把这些闹事儿的民给哄了回去,好不利害。”
“事儿可不该这般的讲,似是做了甚么恶的。”
赵先生稍稍低头,将手抬过,也算回礼,罢了,是停过一个呼吸,就把眼瞧着了徐期:“要真说来,我倒像是半根只瞧着算好的木头,还全凭了小兄弟才算顶住。”
“噢?”听是这话,范瑾把目光一侧,嘿,就盯着了徐期的身:“你是在那边儿都做了些甚么?”
徐期一愣,是有几分不大明白,忙是回说:“也就讲了一俩句去安些人心的话。”
“是按总管大人讲的罢?”
“是。”
“哦。”
范瑾点点头,忽而像是才想起来甚么一般,猛然换过笑脸,抬起头来:“赵先生,咱这也算是得了一见,不如一齐落座,稍聊片刻?”
“罢了。”
赵先生眯起眼,把脑袋摇了半圈,接着是讲:“我手上还有些别的小事儿,不算很重要的,可我喜欢,就先去了。”
范瑾颔首,是把身子稍弯,手也抬起合作一个揖:“那就不送。”
徐期见时,范瑾稍稍撤步,到了旁边儿几步,就也跟着向左侧挪步。罢了,就见赵先生也是抬手,规矩行个礼,不过三俩呼吸,快步过了。目送赵先生去,范瑾有过一会儿,似是回过了神儿,又望徐期:“既是如此,你我不妨回了睡过一觉,到了明天,再说他话。”
是已闻言,徐期却是有些发笑,侧过了头压住声,眼角还是禁不住上扬:“哎,范叔,要说起来你是睡了挺久,就这样子回去,还真能睡得着?”
“不能。”
话至一半,范瑾已是起步,走过徐期身子,将手一拍,忽而又附徐期的耳讲:“可你须是要知,你早跑晚站的,算累了一天,也该乏了才是。”
“这就是范叔你在瞎讲,我……”“现在还是年青,故而不知。”
范瑾打断他的话,伸手又在徐期脑袋上一拍:“快些随我去罢,我这也是为了你好。”
徐期本是想要再缠,可他见得这范瑾眼边儿发黑,心说这大叔可万万勿要出些甚么事来,就是低下了头:“我知道了。”
范瑾见状,心中是明了三分,话却自然无可说的。大老爷们儿,矫情话儿张不开口,这时便是笑了两声,愣过一会儿,直是转过身去,大踏步去。无非几步,就听着了身后音,也是心中稍有安定,未回头去,嘴中却讲:“你是无消多想的,人老病死自然之理,咱怕是这辈子也都回不去那个烨城,我也是不乐意带你冒险一趟。只是,我想着罢,赶在我死之前给你寻个安稳去处,买个小宅,娶个媳妇儿,要俩个大胖小子,我也好瞑目去了。”
“范叔净是瞎讲。”
徐期话是如此,却是侧过了脸,看着旁的廊柱:“我要娶妻那是后话,倒是范叔,你是如何?”
“我?”
范瑾停住步子,回过了头,却似是有些窘迫:“你也该知道你范叔多大的岁数啦,一个跑镖的,镖局都没了,谁还瞧得上咱?就连我教你那点儿功夫,也就军里不入流的罢了。”
“可他们说……”“我是射箭还行不假。”
范瑾闭眼,须有俩个呼吸,才是又缓缓睁了:“先前一直未讲,只是怕你一路恐了。咱们这么一路,也是有几番打斗,你可记得?”
“记得。”
“我的眼呵,早就迷了。”
范瑾又转过身,瞧着屋子已在前头儿,就止了步:“现在时而是看不清楚远处,就连刀剑舞起来也是没底儿,全凭了那一晃儿一晃儿的影儿。”
言至此处,是顿了片刻,忽而轻笑几声:“那些走镖的呵,是没见过军里的招数,故而以为我当初就算挺厉害了,实际呢?先前,你也该有见了。”
“是……”徐期点头,心念或该说些宽慰人儿的话,却是不知从何谈起,只好是抿了抿嘴,再无他话。范瑾点头,自顾了自个儿推开门,步子往内一迈,便是又张了口:“你也快些去罢,咱这是在人家的地方,早上不宜晚起。”
“好,我知道。”
话才落音,徐期就见那门闭住,发出“嘭”的一声,好似甚么弦在这刻断了。徐期感到有些木然,在他眼里,范叔一直都是某种高大的形象,一手是刀一手是弓,当他在时,便可安心。可范叔却说他眼睛迷了,连是刀剑的事儿,也是有些力不从心的样子。那么,接下来,自个儿又该靠谁呢?还好,范叔说,他会给自个儿寻个安妥的地儿。那,范叔又该如何?将门轻推,徐期步步渐入,忽然就没了力,倒在床上。范叔讲的不错,自个儿或是不曾有怎觉得,可身上是真倦了。至于门罢,一时懒得闭上,本要挣扎起来呢,徐期心中忽而又想,在这小屋儿,倒是也无他物,盗无可盗。如此想过,竟是心安不少。是又一会儿,徐期挪了几寸,扯过被子,便是沉沉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