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瑾这时不言,赵季接过话茬儿,尤是一拜,便是开言:“也是没甚么的,你倒小心几分,本是小的事情儿,莫将小事儿作大!”
小二似是没见过这般的话儿,先是一愣,忽而慌张,就忙是撤后两步,心是又惊又惧,话也带了颤音儿:“小的明白,小的明白……”“哎,可别这样儿,你看,我在先前可有拜你呢,是个体面的人儿,还能把你怎着?莫慌莫慌。”
赵季笑出了声,瞥了范瑾一眼,又是点头:“嗯,只是,现在,你知道你该做些甚么了么?”
“这……这个……小的确是不知,还请……”是见这般,小二忙是低下脑袋,蔫了似的。赵季更是笑了,将手在旁一拍:“啧,小二,是该添茶了。”
“噢!爷儿说的是哩!爷说的是……”小二应过,左右也瞧,本是在寻壶儿呢,心中忽然恍然明了,这是给自个儿走人的台阶。回过神来,他就不去寻了,也笑眯眯,是冲着二人一一拜过:“那个,二位爷儿,我才想起那壶儿是在楼下,小的这就去取,还请二位等候。”
如此,这边儿不及赵季点头,范瑾看了一眼,就应了声:“嗯。”
听着了这音儿,小二也不想别的去了,就如得救一般,跌跌撞撞,下楼去了。徐期看过,忽然听着儿不远地方甚个水声,侧目视之,一只铜壶儿落在那边儿,咕噜冒泡。阳光正好,顺了空缺射来,便使那壶儿闪过铜光……小二走后,众人便觉没了意思儿,没在近处的就当事儿已过了,可赵季先前那桌的人儿便行走来看。范瑾看去,就那衣裳,有着军制样式,可人是不带痞气,该是一个军中尉官儿。别的应为作陪,隔了一步,是在这似个尉官儿的人物身后。有了一刻,这人是先行礼:“这个姓赵的,该是我的老友,有甚争执,我也不得不出。”
范瑾点头,心道这也算个警告,还是立着没动,看了一眼徐期,又望过去:“有的话儿我们也是真的听着,军爷,莫不是你要灭口?那可不行,别的不讲,我也不该说的,可这是个热闹地方,有碍人家生意。”
来人摇头:“此话在理,可你莫要误会,我可没想那么着。”
范瑾颔首:“敢问军爷来由?”
“营州总管府韦大人帐下。”
“噢。”
范瑾点头,是行一礼:“多有得罪。”
那人倒也不恼,眯起眼来,是把范瑾看过上下:“你等是要听完甚么?但问无妨,只是有的话儿要放前头儿,有的事儿呵,真不能讲。”
范瑾颔首:“那是自然。”
接着是看向外头儿,有了些许时候,才是缓缓开口:“昨日来时,已是如此,街上道里不见寻常人家。要讲起来,倒是常见军士行走,不同常日,按说也过了那训的时候。”
“前几日的事儿,你不知道?噢,也是对的。”
那将点头,便是折过了身,微微叹出口气,又把目光望了赵季:“贤弟,有的话儿大家都知道了,我却不可讲的,有劳你了。”
赵季颔首,宛若上下之礼:“无事。”
看是这般样子,范瑾也是行礼:“有劳先生。”
赵季点头,且是行至栏杆处,将那栏杆拍遍,忽而叹之:“大好山河。”
“这是咱大隋的土地。”
范瑾也是跟上,侧身上前,满目山河,依稀见得是有银带闪烁,该为河川。如此与之同肩,他心更是澎湃:“在来路上,是有那高丽的散员带了数人横行,还是近了一处城邑,得益我军,我等二人才是侥幸生还。只是可叹,分明已为腹地,却见那些蛮子有入无人之境一般。当时不觉,是到安处,才是想到了这么一茬儿,心里后怕得紧。”
“向来只是能守城邑,要讲村落,早是尽失。”
赵季颔首,将头仰起,范瑾沿着赵季目光视之,有见那处云中似有光亮将透,倒是好看。有了一会儿,这个赵季才是重新低头,像是想了甚么,侧目看向范瑾:“先前讲到那高丽的甚么王带了一万余骑来攻,已是被韦大人击退,如今为防万一,咱们呵已是散了黎民,可这城邑怕是也守不住。我等谈论有过几刻,想过朝廷,想过他州,终是不得一二解法,方是一齐叹之惧之,怕的是天下有变,民不聊生,我也俱焚。”
“天下有变……”范瑾也皱起眉,自是盘古有开天地,这四个字儿从来都只有一个意思。他一时无言,似是终于反应过来有太久了,只得叹一口气:“若是当真那般,天下大变,像我等二人又是如何是好,何以为继……”闻言如此,赵季倒是笑出了声,好不容易止住,还是露着笑颜:“这,该是我愁的。百姓罢了,换个朝廷不知道的,也是多呢。”
范瑾颔首:“无非是税钱多少的事儿。”
“可这回儿不同。”
赵季改了颜色,伸手向前一指:“如此东北去,概有五十里路途,便是那高丽的地方。那些高丽人是持弯刀拿大弓,脑袋上的帽子是向来跟咱学的,他们向来如何咱们不讲,可若是他们骑到咱们头上……呵,纵然我一不入流的小官儿,我也是不服的,总得跟他干到底了!”
“赵先生所言有理,听得我也是热血如涌。”
范瑾颔首,又是且行一礼:“要讲开来,这趟儿走过我等还真没想好落脚的地儿,若是先生不弃,可否指教一二?”
“指教?”
赵季侧目,兀地笑了:“你当我看不出?你在我面前可没多少惧意,想来见过更大的官儿,眼睛啊比我还高上几分,我是如何指教?莫要说笑!怕是,我求你指教一二还有些许可能,只是不知何时何地罢了的事儿。”
范瑾颔首:“看来大人颇喜言笑。”
“呵,瞧你这话讲的,你就看罢,我哪里有言笑的样子?”
“还请恕我直讲,大人所言,依我之见,皆是玩笑的话儿。”
“噢,恕你说罢,不恕又是如何?嗯?你这些话儿,也是依你之见罢了。噢,你也记得,莫要把你自己的话儿全作真咯。”
赵季点头,也不再往回讲,也不再去纠缠,是待了有一会儿,又瞥范瑾一眼:“哎,等一下罢,你应该分得清楚,我的哪些话算是玩笑话,哪些又不是玩笑。”
“瞧你这话讲的,自然如此。”
“嗯,如此就好。哦,对了,那个立着的少年,是一直跟你走着的?”
话到这里,他是扭头去瞧,徐期见了目光,也不躲闪,是稍咬了唇,更前一步。或是见了,这个赵季便笑,接着缓缓移目,是看范瑾。范瑾低头,也有从容:“正是,我啊行这一路,他是一直都在身旁,可谓同历艰险。”
“这一路可是难啊,噢,那倒算是个好小伙儿。既然这样,那我且讲一路,若是到底不可行罢,你便当笑话听了罢,休再外说就好。”
赵季如此说着,缓缓转过了身子,也不知看着哪里有了一会儿,再转目来,眼直直得望着徐期。更有一会儿,这个赵季缓而言之:“纵是你等只为作事的,要我猜啊,总可以去跟那些大人物说上几句,这,是比我这般强不少的。可话也讲来,你若要做官,如何也是不成,朝廷向来严苛有制,不可违的。嘿,也别沮丧,话是如此,也有别的路途,若从军作兵儿抑或如我求个不入流的位置罢了,总该成的,也没甚个拒绝的理儿。你瞧,这岂不是算个去处?便是此处边疆地,嗯,或是有些嫌弃,可要我说,总是比流落四处要强一些,还请考虑仔细。”
范瑾点头,心中由此有数,便复行礼有言:“自当考虑,也还多谢官爷指教。”
赵季看了一眼,忽而又笑:“你们是走了很远的路罢?这个啊你早该想过,非我之功,无非是你心中没底儿。你这里谢的,是我帮你确认一番,对罢?”
“哈哈哈哈,官爷又是拿我说笑了,可也确如官爷讲的。”
赵季点头,缓步行之,是到那个甚么尉的身旁。二人互相看过,低声说了些甚,嘀嘀咕咕。有了一会儿,这个赵季重新抬头,就是冲着范瑾行礼:“话都讲过,我还有些别的杂事儿,愿是再会时候,你该威风一番。”
范瑾闻言,即是颔首:“那倒不该,还请官爷慢走呵,范某就不远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