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路好是漫长。徐期是闭上了眼,可身上却愈发不大对劲儿,故而也歇不了。再往前走,车子颠动不止,徐期越发感到脑袋发沉,缓缓是靠住车子,却也不时被颠起来。范瑾是听了身后动静,徐期自是没发出甚声响,可若那脑袋碰着篷子,就是一声闷响。马儿飞快,已是无法再快,范瑾心中发慌,却也顾不得回头,只是把那鞭子一扬:“徐期!你回我一声!”
“在……”声音很低,可范瑾还是听着了。如此就好,他略是颔首抿住了嘴,也不再去回话,只顾着看眼前的路。也不知是过了多久,范瑾眼睛就要闭住,一道城门横在路中。霎时惊醒,忙就先跃下了车。伸手拉住了缰绳,就快步到了跟前,乃见是队军士守着大门。须是见有人来,其中一个刚刚就要卸了盔,偏是苦笑一声,重新戴上,迈步到了跟前。范瑾忙就行礼,这个军士点过了头就往后绕:“你等是哪里来的?要去哪边儿?”
“哦,我们是从烨城来的。”
范瑾答了,小心跟着这个隋兵,隔了有那么三四步远。未是太久,军士停住步子,范瑾看时,正是挑了帘看。范瑾又是上前,还是接着了前话:“此番是要去营州的,本是不想留城,只是这小子偏就被那长虫咬了。”
“那是得入城找个郎中。”
“军爷说的是哩。”
范瑾笑着,又是伸手把帘子更挑得高了一些:“那你看要不要再查验一番?”
这个军士点头,松开了手,就又往前面走。范瑾见是这般,心中便松口气,也是跟着绕到前面。等才站定,军士也回过头,伸手从身旁的兵那边儿接过一碗浊茶饮了,许是心情好些,就又只是看着了马儿。很快,他是伸出了手,把那掌心朝上:“罢了,你等这番也用不着再查,你且把那文牒给我看看。”
“好嘞。”
这般应过,范瑾便是将手伸入怀中,取出一块儿木牌,递了过去:“军爷,你瞧,我们本就送货的,要送的啊刚刚你也该是见了,就是那面包好了的屏风,别的也没甚么,无非路上遇些剪径的,就得使些弓和棒子。”
“嗯。”
那人看过,就也还放回范瑾手中:“那小兄弟情况可不大好,要我说,你最好动作快点儿。”
“嗯。”
范瑾点头,便是往前去走,那个军士是挥了挥手,四处的兵儿也就都让开了些道。这个时候,就无言再有多言,范瑾笑着,就扯了缰绳,接着向前,穿过城门。两侧不过些许人家,天色也是算得已晚,范瑾咽口唾沫,先是牵着了马儿带着车停至城门右侧。此处是有一棵老树,虽是不怎么粗,可该是有个几丈,木叶清翠,枝繁叶茂。上下打量过了,范瑾就把缰绳捆在这个树上。这边儿绑完,范瑾喘过口气,就小跑到了后边儿。未掀起帘,声儿已响起:“怎么样了?你觉得怎样?”
许是闻言,徐期睁眼。几乎同时,范瑾也是立稳,看清了里头儿情状,且是吐出口气。徐期这时候靠着篷子,虽说气色不是很好,可还有些精神。在这个距离看去,那些脏东西也没有过于侵入其体内,只是脚踝处有些发黑。这个时候怕是寻不得郎中,范瑾如此想着,便是也靠住了车篷:“搞不好,你这只腿是留不下了。”
“这样……”徐期喃喃,看了一眼自己的脚,待是抬头又见范瑾看着自个儿。他愣了一下,好像是有那么一段时间失去记忆,脑袋里全是空的。好在很快就恢复过来,摇了摇头,再看过去:“那,范叔,你说这个,是要我说些甚么?”
“你要这么理解也不是不对。”
范瑾点头,却不看他,只是看着天边儿最后一圈儿的晚光:“这大概是你手脚俱全的最后一个晚上,确定不趁着这点儿时间说些甚么?哪怕是跟爹娘说声对不住呢?”
“没那个习惯。”
范瑾点头,扭头看来,是见徐期把脸侧向一边儿。那块该是车篷一角,没甚看的,或许先前有甚物件儿散落那边儿,却也不算重要。他站直身,就下了车,一边是放下帘子一边讲:“哦,那我可是把话说过了。”
“嗯。”
徐期抬眉,身子已经太重,手是伸起不到一半,就又落了下去。罢了,他是瞅着了地,地上是散落的,先前那包裹屏风的布料,杂乱得很,毫无章法。是该说点儿甚么?他侧过了脑袋,看着了范瑾身影,声是有气无力:“那,范叔,接下来……”“这个时候,是寻不着甚么郎中,咱只能在这里呆一晚上。”
如此说着,范瑾已是到了车前,悠悠吐出一口气,重新上去,就又趴在小窗往着里面瞧儿:“你现在感觉如何?咱们还得挨过一夜。”
徐期扯了扯嘴角,把身子接着往下一溜,就平躺在了车子里面。末了,缓缓将那双手放于腹上,这才回话:“应该,不是甚么问题。”
范瑾颔首,就也把脑袋收了回去,叹了一声,将身子缩作一团。按说,是不该如此被动,只是坊市时间有定,又是没甚官衙的人儿,事至如今,只能这般。待范瑾再抬起头,夜色已至,天边儿的白线也看不见,几颗星星孤零零散落其间。将手指屈伸,范瑾心中数了时候,要到天亮坊开,还得是有三四个时辰。再躺下去,范瑾心还不宁,那边儿徐期也不知是甚个情状,依稀是听着压低了咬牙忍受的声响。也只能当作未曾听见罢。位置还是太小,范瑾翻了个身,忽然眼前仿佛有甚个玩意儿经过。“嘭。”
身上是被拍了一下,范瑾松了口气,再把眼睛努力睁开,面前的人却并不熟识。且是这个小伙额头方正,着了一身粗衣,胳膊上还绑了一根布带,也不知是用来作甚。一时半会儿就有些个懵,才想起尚未起身,就忙跃起。心里思量片刻,范瑾便按了江湖的法子拱了拱手:“你是……”“哎,你这镖师,忘性好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