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是像过了好久才到的。徐期已然犯了迷糊,范瑾起身,他便险些跌倒在地。好在是那片刻之间,他一只脚凭了直觉伸出立起,这才无妨。再抬起头,门不知是何时开了,远处天际已是只余一丝白线。徐期低下头又理理身上东西,等起身再望,那一线白天在这顷刻之间也不知是何处去了。“你我该动身了。”
范瑾如是说着,便先踏出了门。徐期见那范叔走出了屋,就也提上物件,快步跟上。等到门边儿,把那门轻轻掩着,便是接着走了。才是左行,出了这一侧监房,许主薄便在那边儿车旁立着。范瑾心中生疑,忙拉扯了徐期的衣袖,且让徐期退后,自己便迎了上前。虽然没有几步,可也算有了个距离,徐期一时心慌,便全仗着范瑾意思行事。只见得这二人是互相行了个礼,没说几句,范叔便唤他过去。徐期上前,见二人面色和缓,想来是无甚事情,上前一步,便规规矩矩拜了一遍:“见过许主薄。”
“嗯,这小子懂事的很。”
“主薄谬赞了。”
范瑾说着,伸手抚这徐期头发,只是应道:“这等夜里,多有不便,主薄大人既非拦我,可是有所赐教?”
“怎敢怎敢。”
话是如此,这许主薄却是更贴近了一些,挪了下身侧包袱,左右望是无人:“本官且同你讲,那杀了几个高丽人的粗黑汉子,许是仗义之人,持着两截钢鞭,虽不知名姓,可既如此讲了,你等应该也认得出。”
“噢,大人意思是?”
看得出范瑾的小心,这许主薄也是笑出了声:“能有什么意思?你且听我讲罢。就本官之见,只你二人,这一路也是更艰难些许,若是见了那厮,你等且结伴行罢。你们几人路上有个照应,岂是不好?”
范瑾摇头,心说此事本应不用多言,便是颔首行礼:“我想大人深夜等候,应该不只是要说这话。”
许主薄摇了摇头,接着笑道:“还能有甚?”
说着,就见他先迈一步,踏上了车子,等再出来,范瑾一瞧,那手上包袱没了,想来是放进了车子。眼见这许主薄就要回房,徐期看一眼范瑾,不等范瑾说话,就拉扯住了这大人的衣裳:“不知大人是放了些甚么,也绝非不领情意,只是我和范叔的器具吃食都已齐备,不需他物。”
范瑾只是看着,心道若是甚么祸物,就也拦了,若是甚么吃食用度,也不便去使这大人的赠与。如此就不再吭声,就任徐期拦上。许主薄只往这边儿瞅瞅,就知晓了这范叔意思,折身而返上了车。等再下来,手里多了一块干脯,且掰开给了徐期一块儿,剩下的,就全填自己嘴巴。徐期低头且看,那干脯乃是用了大枣制的,抬头又见这主薄大人已经把另外一些塞进了嘴,心道该是无事,就也填进了自己的嘴。片刻之间,在嚼之时,蜜枣的甜便充实了口中味道,不觉心生欢喜。许主薄见了,便是笑着走进范瑾,且用下巴往那边儿一扬:“你看,这一路艰险,小娃也是受罪。”
范瑾默不作声,看过徐期,便是点了头,朝着主薄作了个揖。许主薄便是摆摆手,一边走去一边讲:“本官也是听了县令大人吩咐。若是日后不再相见,你等便是与本官缘尽于此,二位珍重。”
范瑾也拜,只说:“请大人保重。”
待他抬眼,那主薄已不知何处去了,却也见得那牢房最首的屋子亮起了灯,大致是在此歇息。范瑾吐出一口长气,便唤徐期去那边儿开了门,他自己则登了车,又把东西理理,这才回到车头儿。徐期折返,险些被小土堆绊倒,好在是立住了脚,小心过来。刚刚上了车子,听得范瑾轻喝一声,这架马车便是徐徐而行。徐期见车子出了门,心中闪过一念不舍,挑起帘子往后一望,那大牢的门依然是来时模样。再看近处,这屏风是被官家人儿包了个严严实实,妥妥地放在车子一侧,旁边儿还插了几只箭在车里,算是起个支持作用。既是如此,徐期不由心中感叹,这些差役也是用了些许心思。车子急匆匆出了巷道,既是夜里,便是宵禁之时,四下无人。范瑾心中有数,那县令大人既然是只身说事,那便是未告知其他做事儿的人物,故此心焦。这才是上了大道,就忙往后看眼徐期:“你扶好了,咱得快点儿。”
“好。”
徐期不知宵禁,只晓得如此从那边儿出来,若是被人看见,定会生疑。加上范瑾这时声短,遂是心生紧张,一手扶住屏风,另外一手撑在身后,不觉之间,竟是都出了汗。待过了一阵儿,二人并未见甚衙役巡夜,渐渐放松下来。徐期便在心底寻思,既然刚才许主薄都有来送,那这出城时候,县令大人应该也早想到早安排罢了。等到城门一刻,一个衙役是在那边儿打盹,见有车来,猛然从那地上跳起身来:“宵禁之时!不得外出!”
范瑾稍稍俯下身子,他也看得清楚,虽是天黑,天上正是明月,那衙役拔刀之时,剑光闪烁,却是只露了半边儿。徐期探出头,只见了剑光,就背过身去,心里正说范叔自然有招儿,车子却缓缓停住了……范瑾只闭着眼,在他面前,城楼尚且闭着,料是这等地方应该不止一个衙役守着,就只好停了,看看是要如何。心中还未想出托辞,那人就踏步而来,徐期也转身去看,便是见那衙役手里还握着那露了一半儿的朴刀:“烦请二位停下,在我们这边儿待上一夜。”
范瑾吐出口气,便下车来,对视片刻,方才行礼:“官爷,小民是远道而来,昨日还与你等大人吃酒,这是奉了你家大人的急,就要出去,你若依然固执如此,可是不妥。”
后音极长,徐期躲在车子里头儿,想到这算是吓唬那厮,便是默默咽下一口唾沫。范瑾这边儿,依然是昂首立着,衙役对视许久,见范瑾不为所动,便先泄了力气,侧身立旁:“既是这般,你便且去开门罢,便不算是我放的,我也是心得个安。”
“小民谢过官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