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到了车旁,范瑾先摆摆手,示意徐期往后退些。徐期刚刚后撤,范瑾便是一个跃步踏上车子,把那帘子撩起来,顺势把刀耍的哗哗响。也才不到一个呼吸的功夫,声儿就停了。徐期不知情况,莫敢再动,就禁不住往身后的隋兵看看。四目交接,那边儿大汉也稍有些慌,把手握在剑柄,慢慢探了过来。范瑾却是这时撞了出来。徐期又惊又喜,正欲发问,范瑾就伸手拦住了徐期:“里面情况,你还是不要见的好。”
这边儿说完,望着大汉:“可否请二位同我一观。”
“理应如此。”
一大汉拱了拱手,这就上前,另外一个也紧紧跟上,途中就拔出了剑,牢牢端在手里。到了跟前,范瑾深吸口气,就抬手把那门帘儿挑起。俩个大汉见了里面却也是不发一言,很快就掩了鼻子,退了出来,嘴上只说:“那如今是要怎样?”
范瑾忙接了话茬:“里面的货是得我们带走的,只是这些人却又是被谁杀了,这……恐需查实。”
“不错。”
大汉也点了头,然后就吩咐另外一个隋兵儿到那前面赶下马匹,自己这块儿也往后推,一边儿用了劲儿一边说:“我也是头儿次见这般景象,想来该是钝器砸的,具体如何,还得扯回望都,再由那边儿大人定夺。”
范瑾只得点头,一路跟着往后头儿走,可嘴巴闲不住,便张口就来:“这就要费不少功夫……”“可不是嘛。”
既是已经大概清楚,这隋兵儿的话音也软和下来,正是昂头走,忽然想到点事儿,把马拉扯住,就把缰绳给了另外那个大汉,自己小跑过来,先是收了短剑,然后嘿嘿一笑,拱了拱手:“再往前就是望都地界,二位在那儿手握利器恐是不便,我们二人恐也会被大人问话,全当行个方便,二位请把刀剑先交给我们暂管。”
“既是到了你家地方,当然是听军爷们的。”
说罢,范瑾瞅了一眼徐期,就把手里的朴刀耍俩下摆了个姿势,平置在双手之上,郑重送上。那隋兵后退两步,手也未动,就看着那柄沾了些血的朴刀,停了片刻,话才出口:“镖头儿,这就有点过了。”
“理应如此。”
“嗯……”那大汉也不纠缠,上前一步,也是双手收了:“过了攘攘街市,再等出了朝堂,这般东西,都会还你。”
范瑾颔首,然后就同徐期紧跟这俩隋兵往回走,未多时,徐期竟就闻到一股尸臭,不禁掩了鼻子,快步走到范瑾前头。一路上都不再说话,阳光把人晒成了慵懒样子,俩个大汉也慢慢放慢步子,唤着口渴。好不容易到了城,见是这边的官家人儿,守门的隋兵也不再拦问,只是看着一行人心生疑惑。待到十几步开外,徐期再往后瞧,那些人还在叨叨,只是也听不清,也没甚么好要紧,就随了他们去。等回了之前原路,虽然尸臭因了光照愈发明显,可有兵儿守在前头,百姓也就心安,只是多看几眼,也没甚么害怕。虽是正午,可人渐渐多了,坊市已开,几个小娃儿拿着蜜煎嬉笑而过,四下里气氛都还快活。这般小城景象伴着几声童言,不由令徐期想起,自己小时也去过家那边儿的小城里尝过蜜煎。这物件儿无非是用桃子杏子枣子这类东西做的,加了糖或者蜜一并腌了,小娃喜甜,当然欢喜。正是心中乱想,徐期却忽然撞到了甚么,抬眼一看,正是范瑾,倒也不知范叔是何时到了前头儿。可既这般,大概就是到了地方,徐期心中这么一想,忙就朝着左右瞧,果真是见个大大的门楼,上挂一方牌匾,书是“明镜高悬”。再往侧身处一看,之前那一个隋兵大汉已不见人儿,大概是寻了偏门进去。大致是见徐期盯着儿大门,留下的隋兵瞧瞧徐期,伸手把衣服整了一下。像是犹豫片刻,到底是起了身,很快,就见这兵儿走到徐期跟前,自己先开了口:“你是等得躁了?衙门事情,向来如此,都是快不得的。”
“倒也不是急了。”
徐期见这兵汉也没甚么凶恶,这时便放松下来,伸手一指,便是那不远处的朱红大门:“只是心想,这门一般是甚么时候才给开的。”
“平日都是开的,只是今儿县令抱恙,要有要紧事情,敲那大鼓,也总该有人从侧门出来问问。”
说着,这大汉望着衙门一侧,心中忽然有种不祥预感,不言之中握紧了柄。汗水在额头凝起,大汉心里有数。平日里不过是管些小打小闹,说是官兵,那大家伙儿都默默让出几步子,可今儿个算是遇上了高丽人。虽然面儿上不显,可他也开始慌,万万不敢再想下去,就怕这衙门里面儿,已经变了天。终于,那边儿出现一个衙役,手里拿着朱红的棍子,小跑出来。“里面现在甚么样子?”
大汉这就忙问话,等话离口才觉得不妥,舔了下嘴唇,好歹是补上一句:“老爷的身子可是好些了吗?”
“哎,还是那个样子,这几天都是这样。说来一般押人也是我等的事儿,你今儿咋带人来这地方?”
话到这里,也忽然停了,许是觉得不该问,这衙役又嘿嘿笑起来:“你这等人儿,咋也问起这种事情?是不是碰到了啥给吓住了?噢,你问里面是甚么样子,怎么,是怕里面发生甚么变故?”
大汉这就憋了笑,忙忙摆手:“噫,这话不是我讲。”
“是咯,是我讲的了喽。”
衙役如此说罢,打量了两眼范瑾,又瞧了一下徐期,压低声音,也不晓得说了些甚么。听过衙役的话,大汉摇摇头,只伸出手往前随意一甩:“那我先带他们去里头儿了,改日咱再找个地方痛快喝酒。”
“好嘞。”
这衙役作了个揖,便把棒子背在肩头,慢悠悠跟在了后头儿。进了巷口,徐期又在侧门儿见了门,门头俩侧挂了桶子样的红灯笼,恍惚间竟觉得和那邸店的格局颇有几分相似。好在是满眼朱红,散去了些许寒意。隋兵儿见这门小,就回头看了一眼衙役。甚么事情,到此就无需多说,衙役忙赶过来,拍拍脑袋,许是忘了车子进出,刚刚站稳,就把手里棍子掉头支地,望着马车:“要不……车子先独个放着?”
不等范瑾回话,隋兵先摇起头:“我觉得不成。”
衙役望来,大汉也不看他,他便心知话不该问。徐期心中暗想,大致也终于是闻到了尸臭,知道这车子独个放在这块儿不甚妥当。况且,于范叔而言,货还在里头,只是已不知是个甚么样子。范瑾也偷瞄着大兵衙役,心说这是俩个方面,平日里看着亲近,可谁也不想任了谁安排。乃至朝野上下,皆是如此,这事儿又和高丽人有了关联,这地府兵儿想来会插一脚,他们互相争甚也无所谓,只恐误了时候,心里发急。再看眼前,正如所想,二人嘴上客套,却都不想留守,竟是无聊到了这番情境。念及如此,范瑾长叹一声,看着徐期:“要不你留在这里看着车子,我同这边儿公差军爷一块儿到了里头,先给衙门的人说个一二。”
徐期望了一眼旁处,心虽不愿,也觉得只能这般,便应了个好。末了,眼见他们仨人推门而入,原来这门竟是没人守的。徐期等门闭上,禁不住又看车子,一只白蝶刚巧飞过,落在看那门帘上头。那帘子上头破了口儿,徐期眯起眼,还是看不清里面,就觉得一团黑,发散着危险的气息,让他想起不知何时的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