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安森·巴赫会突然出现在假的仓库地下室,求真修会又为什么会在另一个一模一样的垃圾处理厂找到差分机这种“关键性线索”…科尔·多利安并不是个傻子,他大概已经猜到了事情的原委。
只是越清楚事情的真相,首席审判官就越明白这件事还是不要彻底撕破脸皮比较好;无论如何,愿意把这台差分机交出来,恐怕就已经是安森·巴赫最大的妥协和让步,再深究下去能挖出多少有用的情报不说,接下来的合作肯定就不用指望了。 “合作?”“没错,而且还是一次双赢的合作。”
垃圾处理厂大门外,塞拉·维吉尔望着远处正在小心翼翼搬动差分机的审判官们,难得心情愉悦的说道:“我们准…啊,应该是首席审判官大人准备趁着这次彻底剿灭‘悄悄话’黑帮的机会,彻底铲除克洛维城内的旧神派势力。”
“你知道,自从卢恩家族离开克洛维之后,原本慑于使徒的旧神派组织和施法者家族,就开始接二连三的涌入克洛维城,试图占据多出来的权力真空。”
“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过去这些的家伙们盘踞在大大小小的庄园,乡村之中,每一次审判官们千辛万苦的执行任务,最后的收获往往只是某个刚刚接触到旧神力量的害虫…现在他们自己聚集了起来,终于能将他们一网打尽了!”
“是啊,聚集在城市里的敌人,总归要比对付盘踞荒野的家伙要容易许多。”
安森十分赞同:“真不明白,他们为什么非得要这么做。”
“这有什么不明白,当然是因为钱了。”
女审判官瞥了他一眼:“盘踞在荒郊野外的庄园里一年能挣到的财富,还不及克洛维城一个月;像你这种什么地方都去过的家伙,应该对这种事情感受更深吧?”
“确、确实是这样,但旧神派组织和家族…我是说,他们应该不怎么在乎钱这个东西吧?”
安森挑了挑眉头:“旧神派组织是为了他们心心念念的‘大计划’,施法者家族更看重进化和传承…我还真不知道哪个会为钱发愁的。”
“那是因为你接触到的旧神派组织,不是梅斯·霍纳德这种阴谋家,就是卢恩家族那种传承千年的古老豪门。”
塞拉冷冷道:“后者暂且不论,前者不仅有卢恩家族的赞助,本人更是圣艾萨克学院顶尖水准的历史系教授。”
“绝大多数的旧神派组织哪有他们的水平?能坐拥一个不大不小的庄园,聚拢几十上百个邪教信徒团伙就十分的不易了;手头的财富往往是从追随他们的向下农夫手里剥削出来的一点油水,比不上内城区一家水果店的利润,还冒着被审判官追杀的风险。”
安森·巴赫:“……” “更重要的是,克洛维城的繁荣,是以周围乡村的凋敝为代价的——麦田变成了棉花田,烟草田,农庄变成了工厂,没有土地的农夫只能进城去碰碰运气——曾经让那些旧神派组织生存的土壤,都以不复存在。”
女审判官突然将目光转过来,眼神意味深长:“既然如此,摆在他们面前的选择其实就只剩下进入城市发展,或者随着凋敝的村庄一起消亡这两个选项…显然,大多数人都会选择后者。”
被她紧盯着的安森心里隐隐发毛,下意识想要张开“领域”模拟黑魔法读心看看对方在想什么,却意识到她是个货真价实的黑法师,只能作罢。 “那个…咳咳,我能理解对求真修会的确是个不错的机会,但和双赢有什么关系?”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悄悄话’能够弄到差分机,但他的背后肯定有来自陆军部上层某些人的支持。”
塞拉·维吉尔的表情稍微缓和了几分:“他们能够和‘悄悄话’合作,就肯定会和其它旧神派组织合作,这几乎是必然的。”
“但……虽然有十足的把握,可如果没有切实能拿出来的证据,求真修会不可能光明正大的逮捕陆军部的人——尤其是那些占据高位,家世显赫之人;光明正大调查的话,又肯定会引起对方的警觉,所以……” “你们希望我去搜集陆军部上层和旧神派牵扯的证据?!”
安森故意挑了下眉头,假装惊讶的表情:“我没有听错吧?”
“你没有听错,而且也不用再露出一副‘完全没想到事情是这样发展’的表情了。”
塞拉·维吉尔轻哼了一声:
“大费周章的灭口‘悄悄话’,把珍贵无比的差分机主动让出来,不就是为了等待这一刻吗——想要光明正大的团灭陆军部上层,难道还有比让他们统统变成旧神派分子更好的办法?”迎着对方仿佛能洞穿胸口的目光,绷不住的安森讪笑两声:“那个…这是您的想法,还是科尔·多利安的主意?”
“你觉得呢?”
手臂抱在胸口的女审判官冷冷的看着他,表情仿佛在说“你在明知故问”。
“明白了。”安森心领神会,表情逐渐认真:“那也就是说,您应该也清楚这台差分机可能的来历,以及这件事继续查下去的后果,是吗?”
这一次女审判官没有说话,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 “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没有为什么…硬要说,大概就是希望某些人能真正做好觉悟吧。”
塞拉·维吉尔扭过头,望向远处正在兴高采烈,指挥众人搬运差分机的科尔·多利安:
“很多事情只有在真正面对的那一刻,才知道究竟要如何选择,才明白自己究竟属于哪一边;越早的面对,总是要强过始终迷茫不定,进退两难…您觉得呢,卢恩家族的未婚夫,兼索菲娅·弗朗茨小姐的赞助对象,风暴军团总司令官阁下?”安森·巴赫:“……我觉得您说的太有道理了!”
………………………………………………………… 内城区,腓特烈大街,鸢尾花餐厅。 面无表情的克劳恩坐在餐桌前把玩着玻璃高脚杯,一旁的侍者们正殷勤的为这位出手阔绰的客人奉上美酒佳肴。 滋滋冒油的香煎鱼排,充满帝国风格的杂烩沙拉,用奶油花边和樱桃点缀的烤松饼,汤汁浓稠的土豆烩牛肉,还有酥炸鸡腿,葱烧羊排,茄汁肉球…… 腓特烈大街是克洛维内城区富人们经常光临的场所,出名的菜色也以克洛维人最不合口的帝国风为主;重口调味,肉食为主的克洛维口味往往会遭人鄙夷,被认为下层普通大众的“低级享受”,菜单上也并不会看到这些菜色。 但很显然如果客人足够慷慨的话,高傲的餐厅和厨师们并非不愿意更改立场——穿着高档礼服的使者微微欠身,像开葡萄酒那样为克劳恩倒了两杯黑啤酒,然后按照对方吩咐的那样将一瓶葡萄酒放在桌旁后转身离去,目光始终没有离开上衣领口里的小费。 面对满桌的美味佳肴,克劳恩却并没有要用餐的迹象,目光依旧若有所思的盯着餐厅的正门,静静地等待。 他甚至特地选了一个靠外的座位,高档的玻璃墙能让路过的行人可以清楚的看到的自己的位置和一举一动,甚至连前后左右所有可能的行动路线也暴露无遗。 并未让他守候太久,等待的客人便已经上门——战战兢兢的推开店门,紧绷着脸的罗素少校迈步朝餐桌走来。 实际上他十几分钟前就已经到了,之所以迟迟没有靠近是因为迟迟不敢确信:“秩序之环在上,克劳恩你…你是不是疯了?!”
“疯了?当然没有。”
轻描淡写的克劳恩端起酒杯喝了一大口:“你觉得鸢尾花餐厅会让一个疯子走进餐厅,在观光位置最好的桌子用餐吗?”
“会,只要他给的钱够多!”
罗素恨恨的开口道,眼角余光不停瞥向窗外的街道:“你突然找我来干什么,知不知道陆军部那边正都乱套了,所有人都在问你跑哪去了!”
“那你现在看到了,我哪也没去。”
克劳恩目光灼灼:“审判结束了,我没能完成自己的任务,想要跑出来买醉,吃点东西发泄下心里的苦闷,这有问题吗?”
“没问题,但大人们更希望你能出现在自己的办公室里。”
嘴角抽搐了下的罗素犹豫片刻,用叉子叉住了一个肉丸:“我能理解你的心情,毕竟已经在你手下干了两年多时间,知道你是个追求成功和完美的家伙;这么重要的任务没能完成,心里肯定不会太好受。”
“算了!去特么的陆军部,去特么的刺刀俱乐部那群含着金汤匙的家伙们!今天我就陪你好好喝一顿,尽情的发泄心情,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再也不受那群人的气!”
像是突然自暴自弃了似的,罗素少校端起酒杯将黑啤酒一饮而尽;对面的克劳恩也不客气,开始享用满桌的佳肴。 在周围宾客异样的目光下,两人风卷残云般的消灭了两打黑啤酒,所有的菜品,还有额外的四份羊排,八个面包。 整个过程罗素少校始终保持沉默,一刻不停的消灭着自己眼前的食物,余光紧盯克劳恩一举一动;像极了和同类争抢食物的野兽。 “呼——” 用力塞下最后一块蛋糕,克劳恩中校直接瘫倒在椅子上,像是被抽干了浑身力气般微弱的喘息着,同时目光灼灼的看向对面同样直不起腰来的罗素: “说实话,我一开始留下那个线索的时候,曾经迟疑过你究竟会不会出现;毕竟现在的我已经成了众矢之的,任何和我扯上关系的人,都不可能有什么好下场。”
“但我还是来了。”
罗素轻哼一声,嘴角露出了些许得意:“或许你忘了,我可是你的部下,打从一开始就是绝对逃不掉的那个——既然逃不掉,又为什么要躲?”
“是啊,谁都可以躲起来,但你…罗素,你不行。”
克劳恩感慨的点了点头:“就因为和我绑定的太紧,所以你没有退路;想要在陆军部活命,就必须有所作为,证明你对大人们的忠诚。”
“所以你来了,带着杀我的刺客们来了。”
轻弱的话语声响起,但在罗素少校的耳畔却犹如雷霆。 “你一开始不敢进来,不是因为害怕会和我一起暴露,而是担心如果外面的人决定动手,这种环境下为了伪装成意外,你没有逃跑的机会。”
克劳恩继续说着,仿佛在谈起一件和自己无关紧要的事:“没错,必须是意外,否则刚刚输掉审判的陆军部,在陆军内的威望就彻底完了。”
“既然是意外,最好的办法当然是把整个酒馆炸上天,伪装成煤气泄露事件;但这里是腓特烈大街,克洛维城最繁华的区域之一;敢这么干,明天就会被枢密院的那群大人们掘地三尺,挖出对陆军部不利的证据。”
“所以他们只能使用更加威胁,更加不可控的方式,来让这场事件看上去更像是一场意外事故;而那样的方式…罗素,你想活下来的概率就很小了。”
克劳恩目光灼灼:“所以你始终不敢走进来,但你没有退路——走进餐厅,你还能搏一搏,不来见我,下场就是死。”
罗素少校沉默了,原本还能强作镇定的表情也露出了一丝慌乱。 “既然你都明白,为什么还要这么做——以你的能力,暂时避避风头应该还是不难的吧?”
“是不难,但陆军部知道我的出生地址,知道我的家属,也知道放着我大部分存款的银行,握着我的津贴…舍弃这一切,像个行尸走肉那样苟活?我不想过那样的日子。”
克劳恩叹了口气:
“其实答案一开始就在桌面上,罗素,你难道就没有发现吗?”“……桌面上?”
“在高档餐厅订餐,准备这么丰盛菜肴,你觉得这些钱都是谁给我的?”
带着反问的口气,面无表情的克劳恩突然抬起手,毫无征兆的拽上了一旁落地玻璃窗的窗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