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巨响,黑礁港外的海面上金红色的火光骤然涌出,一条条撕扯着空气的弹道在无数的尖叫与惊呼声中,从城市上方低空掠过。
下一秒,数十发舰炮弹瞬间覆盖了被帝国攻破的右翼高地,只剩下些许断壁残垣的防线在实心弹炸开的火光与烟尘中彻底不堪重负,连同帝国士兵构筑的临时防御工事也被一同砸得四分五裂,随炮弹落地的气浪四下横扫。 尽管这些炮弹基本毫无准头可言,但对付挤在一个小小缺口上的进攻部队绝对足够了——近千名帝国士兵被炮火死死地压在堑壕内,任何人胆敢露头,瞬间就会被炮弹的气浪送上一对隐形的翅膀。 而此时帝国的炮兵阵地已经停止射击,亲赴前线的伯纳德能指挥的只剩下两门六磅骑兵炮,而且炮弹也已经在刚刚进攻的过程中消耗的所剩无几——既然是临时组织的总攻,为了抢时间当然不可能准备多少弹药。 原本意气风发的帝国大军,瞬间被打断了攻势。 “大人,接下来该怎么办?!”轰鸣声如雷贯耳,六神无主的军官们急切的朝伯纳德吼道:“进攻完全被港口舰队的炮火压制了,再不想想办法,我们可能连这唯一的缺口也守不住!”
面对不知所措的属下,伯纳德·莫尔威斯无动于衷。 出神的望着炮火袭来的方向,殖民地总管大臣的表情困惑到了极点;他怎么想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被自己收买的海盗居然会倒向殖民地叛徒和克洛维人呢? 还有,知道这件事的人整个扬帆城上下不超过三个,他们又是从哪儿得到了情报,又是怎么控制了海盗的? 伯纳德无比的困惑。 不过他很快就不用困惑了…就在他准备继续观察时,忽如其来的直觉让他下意识的向前扑到。 下一秒,一道黑影呼啸着从他头顶掠过,精准无比的落在了他正后方的炮垒上。 “轰——!!!!”
伴随着夹杂着几声惨叫的巨响,整个炮垒犹如蓄势待发的鲜花般向四周“绽放”;安置其上的六磅骑兵炮更是被直接炸上了天,翻滚着砸落在了某个烂泥坑里。 周围的军官们一个个目瞪口呆,眼睁睁看着那几个躲在炮垒里的士兵四分五裂,被炸成碎肉的残残躯在火光中四下崩飞,炸得到处都是。 被混杂泥沙的血浆喷了一身的伯纳德瞬间清醒,立刻下达了在他此刻心中最理智的决定: “撤!”
说完,不等身旁众人是不是已经听清,伯纳德一脚踹开身旁碍事的弹药箱,果断扭头就跑。 几乎是同时,又一声轰鸣在他背后炸响——另一门骑兵炮也被炸上了天。 齐刷刷望着“一飞冲天”的炮管,有看了眼总管大臣已经快跑远了的背影,骑士军官们方才如梦初醒的紧随其后,手脚并用的在堑壕工事里快速转进,狼狈到极点。 五分钟后,当炮击声终于尘埃落定,黑礁港外围防线上再次陆陆续续响起了撤退的军号声。 汹涌海海盗的突然反水,不仅破坏了伯纳德·莫尔威斯精心设计的“背刺”计划,更加弥补了黑礁港缺少海面防御和炮击掩护的短板。 这意味着除非摧毁这几艘三桅帆船,否则仅仅在防线上打破一个缺口就能长驱直入,炮击全城的可能性彻底宣告破产。 而海盗反水的影响甚至还不仅如此…大规模战斗,士气在很多时候几乎可以说是决定性因素;盟友背叛不仅严重挫败了帝国士兵对胜利的信心,更让原本已经濒临绝望的黑礁港士气大振。 这样的局势下,伯纳德意识到就算自己依然能长驱直入攻破市中心的议会,也休想指望叛徒们轻易投降;除非帝国大军能顶着港口炮击摧毁整个防线,否则撤退就是唯一的选项。 于是上一秒还在长驱直入,意气风发的帝国士兵们,不知不觉间就坠入了万丈深渊,在还没弄清楚情况的前提下闻风后撤,同时又要阻击从防线内冲出来,组织起反攻的黑礁港民兵。 这其中尤其是已经冲破防线,已经兵临城下的部队,随着撤退命令的下达直接和后方断绝了联系,自身还在和黑礁港守军的最后一道防线交火,撤是肯定撤不出去的,同时失去了必需的两翼掩护和炮火支援,攻势也无以为继。 最终几百名帝国士兵眼睁睁看着大部队离自己原来越远,绝望的在被炮火摧毁的阵地上被逐渐涌上来的黑礁港守军分割,包围。 当枪膛里的最后一发铅弹被打空,杀红了眼的双方都选抛弃了原本“文明”的战争形式,源自上个时代最血腥残酷的白刃战,在一片混乱的阵地上开始上演。 黑礁港民兵固然缺乏训练,战斗力属于字面意义上的乌合之众;但被彻底包围了的帝国线列兵们士气已经降到了冰点,加上根本不存在援军,逐渐从顽强抵抗变成垂死挣扎,一点一点被剿灭殆尽。 待到伤亡惨重的帝国士兵主动放倒了鸢尾花军旗,抛下武器跪地投降,这场将近持续了一整天的攻防战终于以黑礁港守军的欢呼落下了尾声。 “唉唉唉……怎么这样就结束了呢?!”
正当伯纳德·莫尔威斯狼狈逃窜的同时,黑礁港外四艘海盗船其中之一的甲板上,趴在十八磅舰炮后的女孩儿脸上写满了“不开心”,无比失落的叫道。 就差一点…莉莎可以发誓,就差那么一点点,如果不是跑的太快,刚刚被自己炸上天的绝对不会是两门骑兵炮,应该是那个叫伯纳德·莫尔威斯的坏蛋! 但现在对方不仅自己跑掉了,连整个帝国大军都撤出了阵地;战斗胜利了,但女孩儿完全感觉不到一丝的成就感。 这有点儿像是游戏到了最后关头,只差一个回合赢下整场时对方拱手投降,就是不让你打出最后得意的绝杀…根本高兴不起来的莉莎瞪着对面,委屈的撅起了嘴。 不过甲板上其他风暴师的官兵和投诚的汹涌海海盗们都很开心,一个个要么在欢呼,要么趴在船舷栏杆上说说笑笑,对着逃跑的帝国大军指指点点…气氛轻松又愉快。 除了阿列克谢·杜卡斯基中校。 这位风暴师线列兵团的团长,守备军团内排名前十的重要角色,此时的心情就像是坐完一趟空前惊险刺激的过山车外加十次高空蹦极,身体刚刚落地,灵魂还没有完全归位。 这种灵肉错位的感觉并非刚刚出现,而是整整伴随了他过去十天的漫长旅途…实事求是的说在经历过这么一趟“刺激”冒险之后,原本信仰不怎么坚定的阿列克谢,现如今是愈发的虔诚了。 很简单,如果没有秩序之环庇佑,哪怕以最保守的程度估计,过去十天他差不多也该死个十次以上。 但现在…他顺利抵达了黑礁港,完好无损。 阿列克谢如坠梦中。 正当他精神恍惚的望向不远处的黑礁港时,一个微微摇晃的身影走到旁边,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 “如何,我说的没错吧?计划非常完美,没有任何问题!”
啥?! 阿列克谢瞬间瞪大了双眼,瞳孔骤缩,表情简直像有人严肃的和他理论“太阳其实是粉红色”一样震惊。 他扭过头,身旁的总司令大人面无血色在冲自己微笑,微微颤抖的身体显然还是没有完全克服晕船的毛病,只是在强撑而已: “没有问题…我如果没记错的话,出发后才第三天部队就在原始森林里迷路了,还被三头棕熊袭击了营地!”
“没错,但莉莎及时发现并且击毙了他们,根据野兽和土著民的活动痕迹,很快又找到了正确的路线!”
安森纠正道:
“而且实事求是的说如果没有那几头熊,外加它们提供的给养和保暖装备,之后的路程绝对不会像我们经历的那样轻松。”轻松?! 阿列克谢浑身一震,像是险些背过气去:“您指的是连续遭遇雪崩,从早到晚让无数的土匪阻击,外加被躲在树林里的土著民打冷枪偷袭?”
“对啊,难道不是的吗?”
安森煞有其事的地点了点头:
“正是靠着有熊皮被子,肉还有脂肪,我们才没因为极寒天气造成减员,并且根据它们的活动范围确定了周围有土著民和强盗活动的痕迹,我们果断改变了行军方向,极大的提高了行军效率……” “然后不知道怎么就一路南下,原本要去黑礁港,回过神来不光弹尽粮绝,而且还跑到了到红手湾附近,最后一头撞进了海盗和红手湾商人走私的黑港营地!”阿列克谢忍不住抢断道:
“这…这难道也在您的计划之中?”“那当然了,这可是我精心设计好的行军路线。”
安森的表情颇有几分得意:
“路上那些袭击我们的强盗们不是说了么,帝国大军正在围攻黑礁港,既然陆地上走不通,那就只能从海上偷渡潜入黑礁港——还节省了我们不少时间呢!”“可那些海盗不是都被扬帆城收买,准备袭击黑礁港的吗?”
阿列克谢更加困惑了:“您究竟是怎么说服他们背叛帝国,心甘情愿为自由邦联效力的呢?”
“说服,我没有说服什么啊。”
安森耸耸肩:
“打从开始,他们和自由邦联就是一伙儿的啊。”“嗯? “红手湾的两大经济支柱,一个是本地的种植业,另一个就是黑市走私——自从殖民地叛乱开始,红手湾的走私贸易日渐兴盛,已经是当地许多人赖以维继的重要谋生手断了。”
安森举起右手,指了指身后那些正在和风暴师士兵谈天说地的海盗:“这里面不少人甚至就是当地人,一旦和红手湾甚至整个邦联彻底交恶,不仅失去了经济来源,他们的家人和亲戚朋友可全都在殖民地呢。”
“所以根本不需要策反,只要开的价比帝国高,‘反水’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阿列克谢彻底惊呆了,难道真的像总司令说的那样,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之中? 如果让安森说实话…不全是。 在原本计划中,他的确是打算从谢格伦的“秘密捷径”直接前往黑礁港的;但他忽略了这条捷径中最关键的因素——土著。 为什么谢格伦和他的部下能够不收到影响,横穿荒野?因为他们几乎所有人都是土著民,谢格伦本人更是著名的兽奴佣兵首领。 这意味着他们能从附近或者迁徙的土著民部落得到补给,而且不会遭到他们的袭击,同时非常清楚哪里有野兽,哪里的地形危险,哪里有强盗盘桓…这些优势,都是风暴师所不具备的。 觉察到这一点的安森果断改变了行军路线,他当然不可能提前预知红手湾附近哪里有海盗的走私窝点,但只要靠近这里总能弄到船的概率却是百分之百。 至于海盗们之所以会投降,还有另一个重要原因他没有告诉阿列克谢,那就是红手湾的走私贸易虽然发达,但整个殖民地已经在白鲸港的影响下开始经营更“高端”的制造业,利用白鲸港提供的技术和设备,准备在本地建造钢铁厂。 这些海盗如果不能趁早“转型”,早晚会跟着逐渐萧条的走私业一起没落;安森给他们开出的价码是“自由邦联海军”,正大光明的做殖民地和白鲸港之间的海上贸易,并且能得到“最惠待遇”和稳定的货源保障。 在巨大的利益和几百名全副武装,训练有素的军队面前,海盗们会选择什么,一目了然。 “所以说,我的计划非常完美,根本没有什么可担心的!”
亲切的拍了拍阿列克谢的肩膀,安森安慰道:“你只需要安心的执行命令,其它的事情交给我来处理就可以啦。”
“哦,说到这个,接下来的计划,可能还需要麻烦你帮帮忙,稍微的配合一下…怎么样,有信心吗?”
听着总司令那充满了真诚的语气,阿列克谢浑身一颤。 某种熟悉的感觉,再次从心头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