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火——!!!!”
沙哑的嗓音被密集的枪声覆盖,面对如潮水般向灯塔宫涌上来的帝国先遣军,瀚土士兵们死守在用木箱和各种奢侈家具拼凑的“堡垒”,不断向外面倾泻着弹药,奢侈的大理石阶梯上已经堆满了尸体。 凌晨五点,距离太阳升起还有不到一个小时,动荡的卡林迪亚港依然在乌云暴雨的笼罩下,看不到一丝光芒。 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原本还在镇压暴动街区的帝国先遣军突然集结,然后像一群没头苍蝇一样向灯塔宫发起全面总攻——攻势之大,直接调动的军队达到了先遣军总兵力的三分之二,连驻守在城墙一带防线的部队也被抽调一空,乌云盖顶般向灯塔宫袭来。 原本还在贵族区组织暴动,洗劫和摧毁帝国先遣军仓库的勒诺不得不立刻收缩兵力,裹挟着一部分被先遣军搞得家破人亡,主动向他效忠的卡林迪亚贵族们据守灯塔宫。 依托灯塔宫的高度和坚固的城墙,被“狂猎骑士”血脉之力影响的瀚土士兵和卡林迪亚贵族们暂时摆脱了情绪的困扰,变成了无情的战争机器,沉默的像是一个个机械转动的齿轮,将奢华的灯塔宫打造成四面喷火的枪炮城塞。 面无表情的勒诺手举军旗站在线列后排,拼命维持着最后一丝的理智,透过层层雨幕望着宫殿大门外无数在枪焰和硝烟中嘶吼冲锋,然后被铅弹贯穿头颅,被实心弹砸断躯干,被爆破弹点燃的身影。 血浆在大理石阶梯上流淌,碎肉被火焰灼成焦炭,然后一起被冰冷的雨水冲刷殆尽…但敌人还在不停的进攻,进攻。 即便是以勒诺稚嫩的眼光判断,也察觉到了敌人这轮总攻仓促到了极点,和之前对自己围剿时的默契配合简直存在天壤之别。 但即便再仓促,双方的实力察觉也大到令人绝望…灯塔宫看似坚固,但也等于是勒诺和他仅剩军队的坟墓;在根本不清楚援军何时能够抵达的前提下,实际上等于宣判了自己的死刑。 炮火声中,不断集结的帝国先遣军近乎疯狂的集结起一轮又一轮的攻势,同时从四个方向围攻灯塔宫;甚至顶着头顶炮火的轮番轰炸,将城墙上的火炮运到了宫殿附近,冒着炸到自己人的风险向宫殿仰角抛射。 六磅艾德兰鹰炮,八磅骁龙加农炮,二十四磅维森臼炮……来自各大公国,被视为王牌的帝国炮兵们,对准灯塔宫充分展示着帝国恐怖到令她的敌人们绝望的火力,迸溅的火光和炮焰在暴雨中升腾,成为漆黑的世界中唯一的光明,照耀着在硝烟中癫狂的死斗。 尽管在灯塔宫坚固的墙壁面前,这些火炮几乎不可能对勒诺的“残兵败将”发挥出她们应有的实力,但在恐怖火力覆盖下即便只有一两发命中,也能造成极大的伤亡。 望着还在不断进攻的的帝国先遣军,勒诺觉得他应该不会被炸成碎片,而是会被敌人不知疲倦的疯狂进攻活活累死。 而他不知道的是,在灯塔宫外的先遣军炮兵阵地上,还有另一个人抱有和他相似的想法。 在经历了整整一天的战斗后,先遣军的体力和精力同样已经到达极限,理论上根本不可能再组织起任何有效的攻势;但他们还是在命令中被强行集结起来,拖着已经快要被雨水浸泡了十几个小时的身体,抬起灌了铅的双腿踏步前进。 身体能够被压榨,但战斗却不可能…面对出于高地位置,拥有完整防御体系并且弹药充足的灯塔宫,整个先遣军参谋部根本无计可施,唯一想出来的办法就是利用敌人兵力不足这个唯一短板,动员全军同时从所有方向发起攻势。 直白点说,就是纯粹的人海攻势,硬生生堆死对面。 更直白的说,就是用士兵的命去消耗对面的弹药…毕竟对方据守的不是军需仓库而是一座宫殿,储备的弹药是有限的,一旦弹药耗尽他们就死定了。 但这里面有个“小小的”前提,那就是要求帝国士兵和担任军官的骑士们要非常的不怕死,勇敢到即便被铅弹命中也要挺直身体,多抗几发让对面在自己身上浪费弹药才行。 很可惜,尽管帝国骑士和士兵们都十分勇敢——至少比瀚土的臭鱼烂虾和克洛维的征召兵团更加勇敢——但距离“主动送死”和“要求多死几次”还有不小的一段距离。 开战十五分钟后,两个步兵营就当场爆发了哗变,恐惧到极点的士兵们扔掉武器,哪怕被督战的军官用枪顶着后脑勺也不肯进攻。 担任指挥官的四名骑士也站出来拒绝服从命令,表示这种战斗和送死没有任何区别,而且疯狂到了极点,根本不是战斗,是屠杀,而且是主动要求被敌人屠杀。 然后他们就都被枪决了。 反抗的骑士们被已经神志恍惚的劳伦斯·伊戈尔亲手打爆了脑袋,负责督战的士兵们从尸体上捡起步枪,重新组成战线,向不断倾泻弹药的灯塔宫推进。 与此同时,从北城门调集来的火炮也陆续就位,开始和瀚土军团对射,尽可能掩护或者说以不断杀死前排士兵为代价,缩短战线和灯塔宫之间的距离,压缩敌人的生存空间。 在这种对敌人残忍,对自己更残忍的战术——如果说这也能被称之为战术的话——作用下,先遣军已经彻底完成了对灯塔宫的包围,将敌人死死困在宫殿内,并不断尝试着突破那些简陋到不堪一击的防御工事。 面对如此“可喜”的战果,已经彻底麻木了的骑士,或者说“新”卢瑟·伊戈尔脸上看不到一丝的喜悦,整个人都处于一种极度浑浑噩噩的状态当中,僵硬的反馈着每一个进展和情报。 曾经充满荣耀的战斗,变成了单纯的组织溃兵和后备军去敌人的枪口前送死,静静等待这支军队被歼灭,被击溃,溃败的军队枪毙掉带头反抗的,然后将剩下的溃兵和后备军整合,集结,再次派去送死…循环往复。 “这是第几轮进攻了?”
弹了弹手上的烟灰,“卢瑟”扭头向身后的副官问道。 这是从一个瀚土贵族身上搜出来的卷烟,过去连烟斗都不抽的他,第一次发现这种克洛维生产的工业劣质品居然如此的美妙。 “第…二十轮。”
副官的声音在微微颤抖,这么短的时间连续组织二十轮进攻,光是想想付出的代价就令人灵魂颤栗,闭上眼睛就能看到一张张冰冷僵硬的脸孔。 卢瑟点点头,面无表情的用力抽了口卷烟,默默的看着烟灰在雨水和自己吐出的烟雾中飘散;骤亮的烟头在恍惚间,仿佛变成了敌人反攻的枪焰。 而副官颤抖的声音还在继续:“刚刚结束的第十九轮进攻,担任攻坚任务的第二步兵团阵亡四分之一,副团长死于士兵哗变;后排的第五步兵团被挡住了进攻路线,遭到瀚土军团火炮齐射……” “两名炮兵连的连长汇报,按照眼下的战局进展,他们已经无法保证大部分的炮弹不会落到进攻的部队头顶……” “第三步兵团反馈,灯塔宫南城墙遭到瀚土军团的反扑,第一线列兵营阵亡过半,已经失去继续战斗的能力,急需支援但……” “到目前为止全部的伤亡,大概…大概有……” “无论伤亡多少,都是值得的!”
一个苍老无比,充满戾气的声音突然出现在两人身后,打断了副官的汇报。 两人浑身一颤,同时转身单膝跪倒。 “劳伦斯大人!我、我们……” “好了,我知道你们的难处。”
劳伦斯脸色一变,十分“温柔”的拍了拍“卢瑟”颤抖的肩膀:
“坚持战斗一天一夜,想要强攻下这么一座在负隅顽抗的高地要塞并不像看上去的那么容易,这我很清楚。”“但是!正因为并不轻松,才能让你真正成长起来——其余的事情都交给我,你就专心打好这一仗,用军功向其他人证明伊戈尔家族的荣誉就可以了…懂了吗?”
劳伦斯低垂着头,晦暗而又充满关怀的眼神让骑士浑身的血液近乎凝固,不敢有一丝多余的动作。 “属、属下明白,明白!”
“嗯,明白就好。”
劳伦斯深深吐了口气,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转身离去。
直至他的身影渐行渐远,依旧伫立在原地的两人才发现自己在大口大口的喘息,险些自己把自己活活憋死。 “大人,关于刚才的汇报…还有一条情报,是十五分钟前送来的。”气喘吁吁的站起身,副官的表情还有些战战兢兢:
“北城门的守军汇报,在城外散乱的瀚土军团溃兵当中,疑似发现有……” “轰——!!!!”巨大声响传来的瞬间,警惕的骑士猛地抬起头,看向北城门的方向。 ……………… 打雷了? 精神恍惚的勒诺抬头望向穹顶,却被浓烈的硝烟和炮弹爆炸的火光完全遮挡了视线,除了帝国先遣军士兵进攻的身影,什么也看不见。 他只能死死攥着手中的旗杆,用酸痛和刺骨的冰冷,以及仅剩的全部体力让自己维持最后一丝理智。 使用血脉之力的难度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尤其是在拼命克服这种力量副作用的时候;因为这种力量说到底就和身体的器官差不多,过度使用又认真保养出问题才是正常情况。 自己的“狂猎骑士”血脉之力,条件是血。 受伤时这种力量会自动觉醒,而催发条件是更多的新鲜血液,代价则是自己会对表现出对鲜血的极度饥渴。 而得到的鲜血越多,力量就越强,就越难维持自身的理智;咬破嘴唇的勒诺只能拼命用自己的鲜血,满足身体传达出的“饥渴信号”…尽管这样只能让自己更加饥渴。 但即便没有血脉之力的负担,他的身体也已经濒临极限了;不仅仅是他,所剩无几的瀚土军团也是如此。 血脉之力带来的影响只能让他们“忘记”疲惫和伤痛,但维持这种高强度作战带来的体能消耗也是惊人的,一些身体比较虚弱的士兵甚至是还在战斗时,就悄无声息的倒在了地上,身上没有任何的伤口。 和多少还能休整下的帝国先遣军不同,被追着打的勒诺别说补给,就连停下稍微松口气的余地都没有,从前一天凌晨四点开始就在不停的奔跑,不停地冲锋,不停的战斗…不是一场接着一场,而是根本没有任何停止和间隙。 哪怕只是稍微在某个地方多呆一会儿,他们都立刻会被组织度更高,更擅长协调机动的帝国先遣军围剿。 所以…刚才那是第几轮进攻了,二十还是二十一轮? 全身酸痛的勒诺拼命睁开已经不太能看得清东西的眼睛,想要看清穹顶落下的闪电。 轰…轰…轰…… 炸雷的巨响再度传来,从方向判断的话,应该是北城门的方向。 嗯? 勒诺突然愣了下。 北城门…不…为什么不是港口方向呢? 如果有的选,勒诺更希望打雷的是港口方向,那样就更能阻止帝国的舰队增援卡林迪亚港了。 等等,有点不太对。 轰…轰…轰…… 自己现在站的地方是灯塔宫,是整个卡林迪亚港位置第二高的建筑,按说应该哪个方向的雷声都能听得见才对,为什么…为什么只有北城门的方向? 难、难道说…… 惊醒的勒诺猛地瞪大了眼睛。 “轰——!!!!”
炸雷般的轰鸣声响起,伴随着火光和滚滚浓烟,本就不算坚固的北城门轰然倒塌,两侧的城墙也出现了巨大的裂口。 “克洛维人,还有瀚土人,都给我听清楚了——现在情况紧急,没时间给你们长篇大论的做演讲!”
阵地前,有点儿暴躁的安森扛着利奥波德步枪大声吼道,嘹亮的嗓音穿透暴雨:“前面就是卡林迪亚港,就是我们的卡林迪亚港!”
“听我的枪声,跟着我冲锋!”
“把我们的卡林迪亚港…夺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