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克洛维王国的版图中,雷鸣堡只是个不值一提的穷乡僻壤。
她原本属于一位本地的乡间贵族,在克洛维王国铁骑的扩张中,成为了通往南方道路的大门之一;为了方便转运物资,才将她从一个破烂不堪的石木建筑,修筑成了真正的堡垒要塞。 近百年间,因为克洛维王国版图的不断扩张,从未有谁认为这片贫瘠的土地,有任何值得去占领的价值;也就没有人关注过它东西两侧的丘陵山峦,和被树林田野覆盖的中央沃土。 直至这场战争…直至此刻,她真正的非凡魅力才被发觉。 当克洛维王国面临三面受敌的畏惧,才突然间意识到这座小小的雷鸣堡,居然是唯一连接中央行省和南部国土的通道! 一旦这里被攻占,则意味着王都将暂时和南方军队失去联系,更会被斩断供应军队作战的重要补给线! 大雾弥漫的围攻阵地中,路易·贝尔纳爵士望着身后被雾海笼罩的雷鸣堡;他身后赫瑞德帝国的鸢尾花战旗,在寒风中猎猎作响。 灿金色头发在脑后系成短马尾,和澄澈的眸子一并被压在墨蓝的三角帽之下,同色的军装风衣,腰间配枪和手中拄着的骑士军刀,令略有些纤细的身影多了些英武气。 “大人!”一名帝国的军官急匆匆地跑来,在四五步外的距离单膝跪下。 听到身后脚步声的年轻骑士侧目回首,一张于稚嫩秀气的面庞,将这份骑士风采一扫而空。 “怎么样,有没有什么发现?”
“什么都没有。”
军官摇摇头:
“我们搜索了所有前沿阵地,并试着向更深方向推进,但除了一开始时遭遇并被击溃的克洛维军队,再没发现任何抵抗的迹象。”“不!”
军官立刻更正道:“准确的说除了极少数的逃兵,我们都再没遇到成规模的克洛维军队;他们就像是突然间丢弃阵地,趁着大雾离开了。”
“阵地呢,有没有任何可疑的地方?”
年轻骑士追问道。
军官依然摇头:“枪支弹药、储备物资到处都是,几个营地里还有士兵和军官的日用品——他们不是事先有计划的撤退,而是突然得到命令离开的。”看着军官脸上难以置信的表情,路易·贝尔纳同样心生错愕,眼下的战局已经超出他的理解范围。 原本以为是凶险万分,注定会死伤惨重才能争取到一线希望的突围战,变成了刚照面敌人就跑得一个不剩的酣畅大胜。 难道自己真的只用一次突袭,甚至没遭遇任何像样的反抗,就击败了兵力比自己多几倍的克洛维军队? 但现在摆在眼前的真相却告诉他,事实就是如此。 不是做梦,也没有陷阱,更看不到任何埋伏,敌人真的撤退了! 整个阵地,外加被敌人遗弃的武器弹药,后勤物资…现在,全都是他的战利品了! 荒唐到极点的“胜利”,让路易没有一丁点的真实感,也根本感觉不到胜利的喜悦…还没打就“赢”了。 难道,敌人是趁机想要夺下雷鸣堡? 下一秒,年轻骑士立刻抛弃了这个荒谬的想法——要塞内仍有一半以上的守军,敌人不可能绕过自己,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悄无声息的夺下雷鸣堡。 克洛维人…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路易·贝尔纳陷入迷茫之中,内心的怀疑让他想要更谨慎一些,彻底弄清局势,但时间已经不允许他再继续拖下去了。 他从上衣内掏出一块镀金怀表,轻轻按开有鸢尾花纹浮雕的翻盖,珐琅镜面上被大大小小齿轮驱动的纯金短针已经越过“六”,带着不可阻挠的气势迫近“七”的核心阵地。 不能再等,就快到约定的时间了…年轻骑士轻轻收起怀表,目光转向身后正在焦急等待命令的军官。 就在准备下令撤退,同时清理战场的命令时,突然间想到什么的路易,猛地抬头看向围攻阵地的后方。 等等,如果敌人全线撤退的话,那岂不是说…… “现在搜查到哪儿了?!”
“啊?”
被吓一跳的军官,望着不知为何面色有些激动的年轻骑士,有些慌张道:“已、已经搜索了整个前沿阵地,正在向更后方的……” “不要了,不要再搜了,也不用打扫战场,让全军向这边集结!”
路易抢断道:“马上!立刻!现在!”
“啊…遵命!”
望着军官慌张离去的背影,路易·贝尔纳死死抿住嘴角克制内心的冲动,俊秀的面颊变得滚烫。 也许,也许真的被我找到了…… 一击命中要害,让克洛维王国乖乖投降…结束这场战争的可能! ……………………………… 炮垒阵地内,蹲坐在角落里的安森用一块捡来的布片,擦拭着手中利奥波德步枪的发射机凹槽;在确认没有灰尘后便将枪机锁死,拔出枪口下的通条开始清理枪膛。 紧张的时候稍微找点事情做,能让自己尽快冷静下来。 “你还真喜欢它啊。”
走近前来的卡尔·贝恩没好气的看着安森——明明据守阵地是这家伙的主意,结果防御部署,分发弹药这些工作全都是自己在干: “这种后膛枪有那么好吗?”
“这不是一句话能形容的。”
收起通条,安森自言自语的打量着横在枪机右侧,那泛着金属光泽质感十足的枪栓,彻底无视了卡尔不屑一顾的目光。 后膛栓动步枪的好,岂是一句话能说清楚的? 当然,安森也很清楚自己手中这支“利奥波德步枪”的问题有多少——后坐力不小,枪击封闭性不强,弹药必须是纸壳定装弹…… 但它大大简化了射击流程,射速能达到一分钟五发! 这就足够了! 仅这一点,它就能大大提高自己在战场上的生存几率。 看着自己手中的这支步枪,联想记忆中关于这个时代的认知:烟囱林立的炼钢工厂,轰鸣作响的蒸汽机械,学院课本上出现过的差分机,驶向未知远方的快速帆船…… 每当想到这些,安森就感觉自己的前途还有一丝光明。 只要自己能活着回到王都,一份军事学院毕业生的完美履历,能让自己在任何地方通行无阻——当然,前提是不能当逃兵,而且也不能被人发现自己的某些“业余爱好”。 一旁的卡尔·贝恩翻了个白眼,叹口气坐下:“我再问最后一次,安森·巴赫上尉,你那个计划到底有多少成功率?”
“或者我换个问法,得死多少人才能让剩下的活命?”
插好通条,安森收起步枪:“我不敢说绝对,但应该有两种可能。”
“第一种,是敌人也没多想——他们的目标是突围和求援,袭击围攻阵地是吸引火力的无奈之举;现在突围肯定是成功了,到眼下这一步已经算是赚大了。 如果敌人指挥官不想再扩大战果,或者担心受到太多伤亡,就有可能在和我们短暂接火后放弃,撤回雷鸣堡。”
说到这儿,安森自己都忍不住叹了口气:“我特别希望情况是这一种。”
卡尔点点头,等他下文。 “第二种,就是我们之前说的——敌人会倾尽所能,攻下炮垒阵地。”
安森指了指周围,对卡尔笑了笑:
“而且,有个好消息。”“好消息?”
“对,你没发现这场大雾…就快要散了吗?”
卡尔皱起眉头,这算什么好消息。 “雾散了,要塞里的帝国渣滓不就敢开炮了吗,还不用担心炸着自己人?”
“对,雾散了,敌人就敢开炮。”
安森笑着点头:
“敌人开炮,就会被刚撤没跑远的主力军察觉;主力军察觉了,就会知道阵地还没丢;阵地没丢,就要组织反攻,夺回阵地;那也就是说……” “有援军来救我们了?!”卡尔一脸的惊喜。 “但愿如此。”
扬起嘴角的安森,目光变得十分犀利:“只要他们回过神,发现敌人只有一千多帝国的渣滓;只要他们还有一个人,不敢担丢失阵地的罪名……” 那就无论如何,也必须来救自己这些人…两人在心底同时默念道。 下一秒,收敛了表情的安森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只黄铜怀表,锈蚀不堪的指针垂死挣扎的摇晃了下,然后纹丝不动的停在“六”的正中央。 看着表盘上满是刮痕和磨损的痕迹,安森的脸上露出一丝无奈: “当然了,在那之前……” “砰——!”
枪声在浓雾中响起,一名把身体探出战壕的列兵惨叫着从护墙上摔下,右手死死捂着胸膛。 这声音仿佛是某种信号——大雾笼罩的战场上立刻响起散乱却急速的脚步声,零零散散的枪火开始在雾海中闪烁。 被吓一跳的司号手立刻吹响军号,急促的音符撕碎了炮垒阵地的死寂。 “啪嗒。”
安森合上表盖,将铜怀表放回军装内侧的口袋: “得先打赢这一仗!”